苏乔并不意外陈宁的这句话，但与此同时，她也并不觉得自己能当得起这样高的赞誉。
她微微摇头，很是认真地道，“但是我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苏乔思索了一下措辞，“我并没有你这样大的志向，我也从没想过要去报效这个国家，所以，你将我看作你路途上有权威的人，这实在是过誉了。”
她没有那么好，她甚至也从来没有想要变得那么好。
陈宁明白苏乔的意思，但正是苏乔这般地率直。
她虽是有着明明白白的心思，她所做的一切是为自己，是她从心所欲罢了。
但正是这样的从心所欲才更加地让人动容。
这世间有那么多的人，有了能够随心所欲的权利、势力与财富，但是他们做的，却绝不是苏乔所做的事。
那些蝇营狗苟的人，只会越加地追逐利益，以求将所有的好处都揽进自己的怀中。
他们不会为冻骨之人抱薪，更不会为困厄的人声张。
他们只恨不得自己能再多长几张口器，以好更好地贴在那些困厄的，冻骨的百姓身上吸血。
苏乔她真实，却也足够的纯善。
她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苏乔的话，只静静地听她说完了，而后才道，“正如你不曾反驳我的观点一样，我也不会反驳你的话，你当不当得起这样的称赞，也并不是你自己能说定的，既然称赞你的人是我，那就该由我来评定才对。”
正是因为知道陈宁是坚定的，所以苏乔才没有想着反驳对方。
“我知晓我定然是改变不了你的想法，但虽是如此，总归我也该让你知晓我心里的意思。”
两人目光对上，皆是噗呲一声，笑出声来，陈宁附和着她的话道，
“是是是，您想表达的意思我都听见了，也都明白了。”
苏乔轻轻地托着下巴，“这么说，苏玥应当是和你一般的人？”
陈宁语调懒懒，“她应当是的，但她，受到的桎梏和约束却比我要大得多了。”
闻听陈宁的这番感慨，苏乔微微挑眉，试探着问道，“苏佩？”
陈宁只向苏乔投去一个你知我知，只意会不必言传的眼神。
苏乔便明白了。
到底，陈宁是不好在旁人的背后评说她人的事的。
但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陈宁的父亲虽是御史台御史，行事颇为讲究章法和规矩。
但是在面对陈宁的这一点上，他倒是宽和许多。
这世间的女子，虽是有一些限制，但是这限制随着景帝即位之后已经大大地减轻。
女子能随意地上街，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甚至能独立出来女户，自己独当一面。
但是，官家女子，大多还是循着旧礼，走相夫教子的老路。
因着，士族官家女子们瞧不起那些自食其力，独当一面的女子。
只认作她们是走投无路，才选择自己撑起门楣。
说到底还是瞧不起的。
而且，虽然朝堂上并没有规定女子不能进朝堂，甚至，景帝还曾放话，女子若是能中举子，也当与男子一般，授予官职。
但是自从这规矩开放以来，却从来没有一个女子敢于进入朝堂。
陈宁虽然是有心想要进入朝堂，但她却迟迟下不定决心。
朝堂啊，这样一个权利漩涡，女子如何轻易能进？
她倒是自信自己定能一举中举，但是，她真正的目的却不是成为举子，也不是进入朝堂。
更不是为此给自己的父亲争来一份荣耀。
进入朝堂，应该是她的起点，而不是终点。
但是，进入朝堂不难，想要真正地以一个女子的身份在朝堂做些实事才是最为困难的。
她若是真的开始了这条路，那她要与之对抗的就不仅仅是这个社会的偏见了。
更多的，是来自高官权臣们的团结一致地打压。
陈宁看得清楚，正是因为看得清楚，所以她才和那些人一样，没有进朝堂。
但是那并不说明她没有那样的心思。
而陈宁的父亲，作为将陈宁教导成如此模样的陈御史。
她对于陈宁的心思自然是知晓的。
但是他却并没有阻止对方的意思。
因为陈御史远比陈宁更看得清楚，陈宁若是想要完成自己的志向需要走的该是多么艰难的一条路。
正是如此，正是知晓了对方不可能在还没有完全准备的时候就匆忙进入这样一个漩涡中，最终尝以失败。
所以他才不管不问，甚至还隐约有一些鼓励对方的意思在里面。
但和陈御史格外不一样的是，苏佩，那可不是一个会容许自己的女儿走出超过自己掌控范围的路的人。
他有着身为父亲的绝对的权威，他也一直在将这权威施加在苏玥的身上。
而苏玥呢，这么多年来，从来不曾走偏离过一步。
苏玥是苏佩眼中最完美的女儿，尊崇自己的父亲，听话恭顺。
正是苏玥对对方的尊崇与恭顺才越发对助长了他身上的，对苏玥的权威。
也正是因为这个，陈宁才会感慨，苏玥的路要比她的更难更难。
因为苏玥的确是心怀远志，但是她却从未想要冲破什么，也并不想用自己的力量做一些什么。
她只会藏身在某一人的背后，在事件发生之后说出自己或许十分精妙的观点。
但是，那观点再是如何的精妙，不能为更多的人听见，不能被运用到实际的地方去，那又有什么用呢？
这才是陈宁一直以来忍不住关注苏玥，却又不屑于对方的缘由啊。
但好在，虽然苏玥除了智力能力卓群，其他样样拉胯，到底是让陈宁遇见了苏乔。
和苏玥长相一模一样的苏乔，拥有一颗自由的心，敢于冲破随心所欲的苏乔。
陈宁感慨着道，“王妃，你做了我一直想做却从来没有做到的事情，所以我很敬佩您。”
陈宁说得认真，苏乔却是有些不以为意，“你既然想做为何不自己做呢？为何要来羡慕我？”
苏乔微微摇头，“既然陛下已经有过金口玉言，那你何不直接去做呢？”
说到底，陈宁还是缺少了勇气。
苏乔想着，忽道，“或许你不该以我为你的权威，你应该看齐的人是白先生。”
陈宁挑眉，“白先生？是谁？”
苏乔唔了一声，“一个灵魂闪烁着光芒的人，你现在的困惑与踯躅，或许在见过了对方后都有会得到你想要得到的答案。”
陈宁若有所思，她捏紧了手中的锦帕，微敛垂下的眸子让人看不清她内里的心思。
片刻之后，她抬眸，眸间闪烁着坚定与勇气，
“王妃，我想拜访这位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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