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竟然如此直言不讳地就承认了。
闻言,内侍下意识地眼前一黑,怎让他就碰上了这样的事情?
吾命休矣。
他越加地捂紧了自己手中的圣旨。
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圣旨不是给容家的决断,而是给他的催命符啊!
他如此遮遮掩掩,反而让容太师对这圣旨里内容的猜测更为笃定。
容太师也算是看着景帝一路走到如今的,君臣之间打了这么久的交道。
他怎么会不清楚景帝在容明囚害三公主的消息传出来后可能会有的行动?
正因为一切都瞒不过容太师,才显得内侍的动作是如此地好笑。
面对着眼前积威深重的老臣,面对着周边明晃晃的银枪白刀,内侍心中害怕极了。
尽力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他此刻也不再责问容太师大逆不道是如何如何地不对了。
容太师一个文臣极尽处的太师,饱读圣贤书的人,自己会不懂这些大道理吗?
此刻,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紧要的。
内侍在心中偷偷祈祷,陛下,莫要怪奴才没有出声呵斥容太师,更没有以身殉之以维护大周陛下的尊严。
奴才这是为了以后更好地此后陛下,陛下,希望你莫要怪罪奴婢。
容太师瞥了一眼尽力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内侍,倒没有心思拿对方来祭旗。
一个奴才罢了。
上头的主子是谁就会对谁摇尾乞怜的狗罢了。
容太师移开视线,只摆摆手,不必多说,底下的人就明白了。
几个士兵押着内侍下去。
容肃走上前来,高大的人影顷刻间就将容太师身侧遮蔽成一片阴影。
“主君,刑部大牢那边已经派遣了一队人马过去了。”
容太师颔首,“刑部大牢里有人在内里应外合,要将周麟和周厘带出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其实最为重要的是要将周麟带出来。
容太师问容肃,“皇宫里的情况如何?”
“一切如常。”
此刻,苏乔的动作还没传出来,是以容肃也并不知道苏乔已经有所行动。
容太师闭了闭眼睛,影壁之下,他任由着穿堂的风从自己身上掠过。
许久之后,他睁开眼睛,回头看向容家的宅子,眸间满是坚毅与狠厉。
如今他是不得不走上这样一条道,此举非是大逆不道。
正是要拨乱反正,是为江山,为社稷,为容家,利千秋万代的举动。
景帝偏见太过,这些年越发独断专断,先是纵容周蕴,后又纵容周瑾。
只要身为嫡系,便是一道免死金牌!
如此行为,与昏君何异?
他是当朝太师,更是前朝元老,推翻昏君,拥立新的明君乃是他的职责所在。
容太师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甩甩衣袖,大袖卷风,满满的一袖。
一如他此刻胸腔中所激荡着的豪情。
容太师在后,容肃在前,及夜色落下后,便从太师府出发。
武装齐备,径直向着皇城的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的时候,已经被放出来的周麟带领着自己城卫司的兵马合并而来。
容太师手中的五万人加上城卫司的两万人,此刻容系兵马一共有七万人。
七万人的兵马举着刀枪从长街上走过,光是脚步声都很震慑人心。
要说百姓们的消息都还算灵便,虽然他们不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是人总是对来自死亡的威胁有着敏锐的直觉。
所以这一天夜里夜色落下后,长街上沿路家家闭门闭户,大街上一个普通的行人都没有。
见威风凛凛的士兵走过,窗户后的悄悄窥探的男人松了一口气。
“这是要发生大事啊。”
他叹息一声,不过对这什么大事没有直观的感觉。
毕竟不管是发生什么大事,只要事情不是真的落在各人的头上,大家还是可以若无其事的过日子。
男人走到长条凳上坐下,拿过一边的烟袋磕了磕,而后又停顿,咧嘴一笑,
“不过和咱没有太大的关系”
管他外面的天变不变,他们自己的日子过得好就行。
容太师这里刚到皇城底下,那边永乐候就等不住了。
已经从、牢中出来的周藉站在他的身侧,两人极是统一地看着皇城的方向。
“算算时间,容太师的人马应该已经到了皇城底下了。”
周藉颔首,看向永乐候,“舅舅,我们的人马和时动身?”
永乐候神秘地一笑,“我们不是已经动身了吗?”
见周藉有些疑惑,永乐候解释道,“周麟掌管着上京城卫司,有他在咱们的人马想要悄无声息地近进来根本做不到,”
这事,周藉是知道的,也正是因为这个,他们才处处受掣肘。
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周麟将大部分城卫司的人带走,城门上守门的人此刻寥寥无几,正是空虚的时候。
想来舅舅是看准了这个时机,让人在外等着,只待城门处一空虚就立马进城。
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周藉已经明白了永乐候的意思了。
他不禁拍头懊恼,“看我,在牢中待久了,一下子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幸而有舅舅助我。”
说着周藉拱手作揖,朝着永乐候深深地一礼。
永乐候撩了撩自己的衣袍,于夜色中走下台阶,朗声道,
“算着时间,咱们的人马也要到了,殿下,”
他停下步子,从院子里回身,夜色中目光灼而亮,
“成事与否全看今日了。”
是啊,成事与否全看今日了。
周藉闻言,不由得心下火热。
他握紧手,“是的,舅舅。”
而后,大步地从台阶上下来。
周藉和周麟都有人在为他们谋算。
有着强而有力的后族,可以为他们保驾护航。
但是周铭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周藉和周麟周岚一走。
大牢里的人对待周铭的态度就很随意了。
他轻松地便从大牢中出来。
但却没有回府。
周铭站在途经皇城的黑暗角落中看着一列又一列的人马走过。
他的心中不是没有不甘愿的。
想他自认自己不比几个皇子差。
除了身世。
往常的时候,他还可以说服自己就算是比几位皇子差一点,也不是没有可能将这点差距弥补。
可是如今事件发展地太快,快到周铭根本没有机会再去弥补这些差距。
今夜是周藉和周麟的主场,也是宣布他彻底输了的修罗地。
汲汲营营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棋差一着。
周铭心中酸涩又绝望,永乐候的人马随着平西侯系人马已经离去。
长街一下安静下来。
风声掠过空旷的街道,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
周铭不由得看向皇城的方向。
也不知今夜血洗之后,这皇城会姓谢还是姓容。
不论是周藉还是周麟,总归都不会是他了。
想到这里,周铭不由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酸涩经由夜里的风声拂过后被放大。
他的心口呼呼地吹着风,声音之大只引得他一阵又一阵的恍惚。
明日太阳升起后,不管这皇城最后的主人会是谁。
周麟或是周藉。
他们二人没有一个会大度地放过自己。
周铭想着,今夜或许是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夜晚了。
人在自己死亡的前夜会做什么呢?
周铭现在没什么心思思考这个问题。
他索性顺着墙壁坐下来,就这样在巷子里,抬头,看被窄窄的巷子框定好的夜空。
夜空高远,星子稀疏,本来是没有什么好看的。
可周铭看着看着就忘记了时间。
周铭此地如此清静,但皇城中却闹作了一团。
自在皇城宣武门底下,守城的侍卫见到对方带着兵马汹汹而来,当即便抽刀和容太师周麟带来的人打成了一团。
厮杀是从这里开始的。
容肃训练的士兵勇猛非常,更何况此刻,若能成事,在场的人都是功臣。
功名利禄就在前方招手,伸手即可获得,谁人心中能不火热?
谁人能不拼命地厮杀?
皇城宣武门很快就失守了。
兵马冲进皇城,和听到消息紧急掉过来的侍卫士兵们厮杀在一起。
血流冲刷着皇城脚下的石板,所有人都战至酣然,杀红了眼睛。
与此同时,后宫中,得到消息的容贵妃立刻开始了行动。
她带着人手从宫殿里出来,所前往的方向却不是中宫。
而是雅妃的方向。
一行人走得很快,很快就到了雅妃的宫殿。
容贵妃被人拥在中间,看着眼前的宫殿,手一挥,吩咐道,
“围拢宫殿,剩下的人与本宫进殿,擒谢雅”
话音落下,人马迅速动作起来。
容贵妃的行为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包括谢雅,她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轰隆的一声响后,宫门被暴力破开,谢雅脸色不善地让人去看。
她还未从软塌上起身,眼前的屏风就被自己贴身大宫女的身体撞倒。
谢雅应声看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呈众星拱月之势的容贵妃。
她愣了愣,继而瞬间反应过来,脸色涨红。
“容雪,你竟如此对我!”
容贵妃冷哼,吩咐手底下的人,“将人绑起来。”
吩咐完了她才去看谢雅,绝美的脸蛋上都是狠辣,“我对的就是你!”
谢雅不明白对方为何会放着皇后不先对付而是要先对付自己。
似是能看穿她心中所想,容贵妃解释道,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永乐候府在打着什么坏主意,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容贵妃唇角的笑容一收,“门都没有。”
手底下的人将谢雅绑得死死的,容贵妃见状笑道,“你们可以来黄雀在后,本宫也可以先下手为强。”
有这样一个人在手上,对永乐候和周藉来说都是投鼠忌器。
处理完了谢雅,容贵妃这才带着人去中宫。
中宫里,皇后早就知晓对方会过来。
她甚至还大方地从中宫出来,站在所有人的眼前,和容贵妃相对而立。
容贵妃对皇后的态度是很复杂的。
眼前的这个女人挡了自己的路。
可容贵妃也清楚并非是皇后挡了自己的路。
而是景帝。
是景帝不让自己再往前任意一步。
对待皇后,容贵妃就能没有像对待谢雅那样不好的态度了。
“皇后娘娘,请吧。”
夜里风大,皇后身上拢着白色缝兔毛的斗篷,怀中抱着一只鎏金双凤衔珠的铜汤婆。
闻言,也不知是不是风声越发大了,她一连咳嗽了好几下,只咳得脸颊酡红,稳住了气息后才将手伸出来。
容贵妃见她神色平静,甘愿自缚,心下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怜惜,让底下的人绑得松了些。
不至于会让对方挣脱开,却也不会因为过于用力而在对方的肌肤上留下一道一道的痕迹。
皇后如此痛快地束手就擒不是因为她已经认输。
有苏乔在,她其实是很相信对方的。
之所以会这么简单地就擒还是因为放心不下自己这偌大宫殿中的宫人。
皇后叫住了要走的容贵妃,开口道,
“容贵妃,本宫求你一件事。”
容贵妃回头,看着皇后,沉默许久,点点头。
皇后这才道,“本宫中宫里的这些宫人,他们都是无辜的,倘若他们不曾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也希望贵妃娘娘给众人一条生路。”
闻言,容贵妃看皇后的目光就更复杂了。
她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既然娘娘为这些奴才要恩典,本宫也没什么不好给予的。”
她转身离去,没有再看身后那个在夜色风中,伫立着对方女子。
容贵妃以摧枯拉朽之势很快就将后宫完全掌握住了。
而此刻,在前边,苏乔正和容太师的士兵厮杀着。
在冲杀的过程中,她“受了伤”,因而退回到景帝的寝宫。
抵抗的士兵节节败退。
而容太师的士兵很快就围拢住了景帝的寝殿。
屋子里,浑身沾满了血气的苏乔看着景帝,脸色轻松,
“陛下,害怕吗?”
景帝暼了她一眼,见对方神色轻松,倒浑然不像是面对着生死威胁的人。
景帝没说话,不过心情倒因为对方语气中的轻松缓和不少。
尽管是知道这是他们设计的局,周蕴定会保证他的安危。
可景帝见到这样大的场面,心中如何能不震动呢?
苏乔吐出一口气,看向一边的周二,点头道,“一切按计划行事。”
话音落下,她兀自转身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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