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仍旧是大周皇城中最内核的矛盾。
嫡系和庶出之间的矛盾。
但因为身在皇室,身不由己。
往往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大家也只不过是想要更好地生活下去罢了。
苏乔是没有办法想象出来,在没有拿到权利之前的景帝和周蕴过着的是怎样的日子。
因为但凡是日子好过一点,周蕴也不至于会选择从军。
尔玺的幕后主人是被先帝看重的皇子,若不是景帝上位了,估计现在大周的主人应该是他。
而这也是他恨周蕴最主要的原因。
周蕴与景帝是一母同胞,关系亲昵,如果景帝是有三老帮着拿下了江山,那这江山的守住,周蕴功不可没。
想清楚了这些,苏乔握住周蕴的手,“那你是何打算?”
周蕴侧身对上苏乔关切的目光。
他是什么样的打算?
周蕴扯了扯唇,眉眼间勾出凶戾,“自然是除之后快。”
没有道理对方像是老鼠一样躲在暗处算计了他这么久,就因为对方和他有血缘关系,他就要放弃自己此前的计划。
要知道,下狠手的时候,周恣可从未心软过。
周蕴坐下来,“只是没有想到周恣早在多年前就已被判斩立决,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能出在冥夜扎根下来,且还发展出自己的一番势力。”
苏乔挨着他坐下来,“这有什么难以想象的,处决周恣的时候,正是景帝刚即位的时候,国家刚结束了最动荡的时候,百废待兴,朝堂上人心浮动,难免就容易让人钻了空子。”
当然了,苏乔琢磨着这个空子现在没准还在朝堂上。
她点了点周蕴的手,“我倒以为不必在此就对他赶尽杀绝,难道你不想知道朝堂上拿着尔玺令的人到底是谁吗?”
若是在冥夜就叫周恣丧命了,那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这一辈子也不可能会找得出来了。
一个忠于叛逆之徒手握重权的大臣,谁能知道他会在朝堂上生出怎样的祸端呢?
留着到底是个祸患。
不如趁此机会一网打尽。
苏乔的提议当真是说到了点子上。
两人当即拍板下来。
随着冥夜太子即位的时间临近,这几天,苏乔周蕴和冥照兵分两路。
冥夜朝堂上的势力同样是错综复杂,不满意太子的人比比皆是。
但是众人对冥照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因为圣殿拥有着的崇高的地位,众人对冥照历来就比对太子要尊敬许多。
而现在,冥照就是去寻求这些人的帮助。
众人不知圣殿之中发生的意外,只惊讶于冥照的出现。
在听说冥照说起太子勾结外邦人架空圣殿之后,大臣们无一例外地愤怒了。
不管各位皇子在冥夜如何地闹腾都好。
但一旦是牵扯到了外邦人,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地发生了变化。
这是所有冥夜人都不能忍受的事情。
更不要说,那外邦人还将野心对准了圣殿。
那是一个怎样神圣的地方,怎能容许外邦人来玷污?
冥照很轻易地就获得了支持。
其中还有几个手握兵权的武将。
他将自己的计划告诉诸位大臣,请求众人的配合。
众人无有不应。
而周蕴那一边也不曾有闲着,他和苏乔给周一去信,命令对方召集武功高强的兵将前来支援。
这些人来得很快,在计划正式开启的前两天就抵达了冥夜城。
将大致的计划与众人商议过之后,剩下的便是等待时间的迫近。
这几天里,最为轻松的反而是见尘。
在周蕴等人的计划中,冥照在其中运作,冥夜朝堂上下视而不见,为周蕴的人大行方便之门,好让对方专心地去对付尔玺的人。
周蕴带来的人是精英中的精英,因此他们负责对付的主要是尔玺这个组织中级别靠上的那些人。
而剩下的那些小喽啰,则由冥夜的将士带兵剿灭。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更多的兵士则需要集结到圣殿门口,将圣殿包围,在仪式完成之前将太子彻底抓捕。
太子的手上也是有兵权的,所以不能轻忽大意。
而且,明知自己是要进圣殿,三天不能接触外界,太子只会派遣更密的人手,充分留意着外面的情况。
在暗潮涌动中终于抵达了太子即位的这一天。
冥夜城中央的广场中,在高高的白玉石阶尽头,白玉高台上,太子在众人的注视下由皇帝授予象征着帝王位置的金冠和象征着皇家权利的权杖。
这意味着太子获得了现任皇帝认可。
但这只是他最终成为新帝的第一步。
太子穿着帝王冕袍,纯白色镶金边的衣袍在高台上被风吹得上下翻飞。
在戴上了金冠,拿到了权杖之后,太子转过身来,面对着所有的民众,将手中的权杖举起来。
金色的权杖在太阳下反射出迫人的光辉,引人无法直视。
人群中只听得一片又一片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不管怎么说,新帝的上位,对国家底层不明真相的群众来说,总是令人忍不住向往的。
但是很快他们就会发现日子并没有随着新帝王的到来而变得很好。
然后生活就又会回归到一潭死水中。
苏乔微微眯着眼睛,仰头看着高台上的太子,伸手扯了扯周蕴的衣袖,笑着问他,
“我们家的小朋友将来要走的流程也和这一样?”
因是在外面,苏乔就没有直接提及周宸的名字。
不过这个说法周蕴心中也明白。
周蕴低头,目光柔和地落在她阳光下白生生的脸上,回忆了下道,
“大差不差的吧。”
苏乔低头哦了一声,“那还挺累的。”
是挺累的。
但这是所有帝王即位都必须要走的流程。
甚至,大周的即位礼要更为复杂。
高台上的太子在陈情,对这个国家,对这个国家的所有民众,陈述自己的宏愿。
他准备的内容还挺多,高台上皇帝因为身子不济,支持不下,已经先下来了。
太子洋洋洒洒说了许久,说得下面的民众们都没了兴致。
毕竟是顶着烈日在底下听对方说话。
而且那声音也并不大,从高台上传下来细细碎碎,完全不能分辨是对方究竟是说了什么。
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坚持了全程的也就只有冥夜的朝臣了。
普通的民众大多早就已经走了。
周蕴等人倒是不曾走。
终于,太子走下高台,接下来,他需要去圣殿门前接受圣殿的主人授予帝位的仪式。
太子一直对外宣称冥照失踪,因此这个仪式便取消了。
所以,太子要直接进入圣殿。
他的冕驾抵达圣殿门前,庄严的圣殿披着雪白的光,大门洞开着等待着太子的进入。
苏乔跟随着围观的民众抵达圣殿门前,看着眼前洁白的庄严的圣殿,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这圣殿果不其然如它的名字一样。
这圣殿周蕴也是第一次见,同样和苏乔一样地忍不住发出惊叹。
这是纯粹的对美的欣赏。
太子下了冕驾,他的心腹,一个身穿盔甲的武将上前来。
太子在与对方耳语几句后这才起身,对着其他还在等着的朝臣们致礼。
而后他才转身背对着众人,手握权杖一步一步地走进圣殿。
在他的身后,跟着三队十列兵士,他们穿着盔甲,拿着刀枪,队列整齐地跟在太子的身后。
兵器泛着坚硬的冷质的光,和圣殿洁白的雪光形成鲜明的对比。
很快,众人进了圣殿,圣殿的大门也就随之而关上了。
那位太子的心腹留了下来,他带着重兵守在圣殿的周围,而其他的大臣则是在大门关上之后就散了。
这个时候,太阳光明晃晃的,明显不是动手的时候。
周蕴和苏乔朝在人群中的冥照微微颔首,而后跟着散开的民众一起离开了这里。
冥夜的天气一贯炎热,回去之后,苏乔吩咐众人好生休息,以更好地面对接下来的一场大战。
正是午后,苏乔和周蕴窝在阴凉的树下。
两人似乎都未将晚上的事当回事似的,此刻还有心情地在下棋。
一点也看不出来紧张的情绪。
一如往常地度过了整个午后,苏乔补够了睡眠,以免出现劳累过后一睡不起持续几天的情况。
月上中天,苏乔自动睁开了眼睛。
屋子里,周蕴背对着她坐在床沿,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将对方包裹起来。
苏乔撑着床面起身,周蕴听见动静回头看她,冷淡的颜容瞬间柔和下来,
“醒了?”
“醒了。”
苏乔说着,伸手去拿他放在一边的衣衫换上。
她换衣服的动作很快,利落又赏心悦目。
穿戴好了衣裳,去掉身上所有的首饰,苏乔只扎了一个利落的发髻在头顶。
将武器放好,苏乔踩踩脚下的鞋,对周蕴道,“好了。”
两人相携走出去,和已经准备好了的众人汇合。
在这些人中,周一站在所有人的前面,昂首挺胸,眸光熠熠。
周蕴一身令下,眼前的人尽数散开,跟着脑海中的地图从不同的方向前往尔玺的大本营。
冥照的动作倒比周蕴等人要快。
他们到的时候,冥夜的兵马已经和尔玺中底层的人交起了手。
血腥味在巷子里弥漫,苏乔只扫一眼就知道战况激烈。
苏乔和周蕴越过院墙,向着宅子的中心飞掠而去。
众人各有分工,径直地向着自己的目标而去。
这一场有预谋的,已经将对方的武力分布都搞清楚的针对战在第一对交手的双方打得难分难解的时候彻底拉开了序幕。
周恣所居住的院子位于这座宅子的最中心处。
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周辐射,一层一层地往外。
每一层居住着的人从里向外,武力是递减的。
最靠近周恣的中心处居住着的十人,便是那传言中的十大将。
要跟着对付他们的,除了周蕴和苏乔,还有周一等在内的周蕴手下十分得力的几员将士。
几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抵达自己所要对付的人的屋子中。
也是在同一时间惊醒了那在屋子中熟睡着的人。
此刻即便是在黑夜之中,也丝毫不影响视物,双方在对上视线的一瞬间,下一时刻,双方的武器相交。
在黑夜中发出铿锵的声音。
激烈的打斗声不绝于耳。
苏乔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她的对手,几乎是被她压着打。
对方使的是一对弯刀,黑夜中,弯刀划过浓重如墨的夜色,如同一道一道的闪电落下。
苏乔手中使的是一柄长刀,即便是数量比不上对方,她在应对对方的时候仍旧是闲庭散步一般。
将对方的弯刀打飞出去一只,直直飞上房梁钉在上头,因为力道不减而晃动发出声音。
苏乔瞥了一眼房梁上的弯刀,在看向眼前的男人,只听得她轻声娇笑,
“传闻中尔玺主上手下的十大将也不过如此。”
对方听出她的嘲讽之言,再看眼前的人身形玲珑,声线娇美,分明就是年纪尚轻的女郎。
更是觉得侮辱。
想他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现在竟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也打不过。
说出去脸面如何放?
不过是瞬间,男人心头的屈辱和不甘化为无尽的力量,挥舞着单刀向着苏乔欺身而上。
苏乔不以为意,人在愤怒中的时候,的确是很有可能发挥出更大的潜能。
但她不觉得眼前这人在发挥了潜能之后还是自己的对手。
否则,刚才她也就不会刻意地说那种戏弄对方的话了。
要不是真的胜券在握,苏乔才不会做可能会让自己阴沟里翻船的事情。
很快,三两个来回,苏乔便将对方另一只武器也打落出去。
与此同时,苏乔的刀利落斜向下一刺,沿着对方背脊滑入。
巨大的力道在贯穿对方脊背的同时,压着他向下,趴在地面上。
鲜血喷出,洒在了苏乔的身上。
男人艰难地仰头,似要仔细地看清楚苏乔的模样。
但只看见了苏乔那一双冷静的清澈的眼睛。
这一双堪称是少女眸子的眼睛里没有杀戮。
但的的确确是对方将刀刃狠狠刺进自己的身体。
“你到底是谁?”
苏乔握着刀柄,微微低头,注视着男人的眼睛。
一字一顿地开口道,“苏乔。”
苏乔?
男人有一瞬的迷茫,继而他猛地反应过来,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
“你,你是大周的戮王妃!”
“是。”苏乔并不隐瞒自己的身份。
“我和周蕴来取你家主子的命。”
说罢,苏乔握紧刀柄往上抽出。
随着苏乔将刀拔出,男人更加痛苦,趴在地上艰难地喘气。
而随着他的喘气,血沫跟随着冒出来,一股一股地溅在地上。
他俨然是再没有能活的可能了,苏乔看了一眼屋子漆黑的角落处,目光似乎能透过厚重的帷幔看见里面藏着的人一般。
但她到底没有多看,很快就转头走出去,走进外面清冷的月色中。
周蕴那边结束得也很快。
事实上其他地方结束地也不满。
这宅子里这么大的动静很难瞒住宅子的主人,周恣。
事实上刚才苏乔打斗的屋子里不仅仅只有和苏乔动手的男人一人。
暗处还藏着一人。
那人武功不高,苏乔特意留对方前去报信便没有理会。
而果然如苏乔所想的,那人在发现苏乔离开之后,跌跌撞撞地离开屋子,小心地避开所有自傲打斗着的人,来到了周恣所在的院子。
周恣不会武功。
在外面闹起来的时候,他唯有躲在自己的院子里等着自己的手下解决好一切之后来寻他。
他小心地躲在卧房的秘道中,在看见自己的手下出现的时候将对方放进来。
遣济一看见周恣激动地当场跪下,脸上都是泪。
“主上出大事了。”
周恣嫌弃地看着对方,沉着脸问,“外面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遣济将自己看见的听见的结合着自己的猜测说了。
“是大周的戮王和戮王妃杀来了,那位戮王妃勇猛非常,将五将军杀了!属下躲藏在暗处看了个清清楚楚,五将军不是那人的对手。”
在听到是周蕴的瞬间,周恣的心有一瞬间的停跳。
他这些年在冥夜自然是听过了许多周蕴的消息。
对方究竟是有多厉害他是知道的。
那是天生的武才,天生的将星。
将周边的国家打得服服帖帖,征战短短的几年就完成了别人或许要十几年几十年才能完成的目标。
此人是心腹大患。
他是想要对方的性命,却一直没有办法。
当初对周宸动手也不曾想过会阴差阳错将毒下到对方的身上。
只是现在看来,即便是中了毒,命不久矣,周蕴也仍旧是难以招架。
竟找到了他的大本营。
还……
周恣简直不敢想象,在周蕴及其手下将士的手中,自己的人还能留存多少?
周恣闭了闭眼睛,将眼中的痛恨尽数遮掩。
片刻之后再睁开的时候,只余下决绝。
“我们回大周去。”
随即,他转身,走向密道的深处。
而身后,遣济连忙跟上对方的步子。
而此时,在密道之外,苏乔看向前来回话的周一。
“对方的动向都摸清楚了?”
“不负王妃嘱托,对方跑不掉脱属下的手心。”
苏乔点头,“这很好,你小心地跟在他们的身后,看看他们这一逃究竟会前往何方。”
这件事交给谁苏乔都不放心,但交给周一就不一样了。
周一抱拳应是,而后转身离去。
周蕴这边很顺利地在扫尾。
这边是很顺利,但冥照那边就不一定了。
周蕴在这里拿到了一部分朝中归顺了周恣的大臣名单。
以及他们与周恣的来往信件。
他将信件都带回去,看了个彻夜。
这些信件最早可以追溯到周恣刚“处决”的那一年。
很显然,这些是跟随着周恣的“元老”了。
他们在周恣的授意下,没少在朝堂上拱火。
甚至……
周蕴深吸一口气,叹息一声。
苏乔听见动静忍不住上前来询问,
“看到了什么,这么大的动静?”
周蕴将泛黄的信件递给苏乔,道,
“你看看就能明白了。”
苏乔将目光移到对方的手上,接过那信纸坐在周蕴的身边便阅读起来。
这信封上写着的是一桩旧事。
说起来这桩旧事还和苏乔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旧事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皇后以及那位早夭的,本该是叫周瑾的嫡皇子。
原来当初设计让皇后难产,嫡出的皇子早夭的人不是皇宫里的心怀鬼胎的三妃,也不是皇城里的谁。
而是远在冥夜的周恣。
是他害死了那位还没有看过一天太阳与光明的皇子。
而这件事,其实最后是归咎在三妃的头上。
而这也是加剧景帝讨厌三老,痛恨庶出的皇子根源之一。
看到这里,苏乔心中百感交集。
“所以说,景帝和诸位皇子之间的恩怨,有很大的一部分是周恣在暗中授意朝堂上的那些人拱火?”
甚至是说……
苏乔忍不住看向周蕴,“甚至是说挑拨几位皇子刺杀你?”
面对苏乔的目光,周蕴指了指自己身前的信封,示意对方自己看。
他则是开口道,
“你这样猜测也没错,周恣的确是这样做了。”
周蕴的语气里不无复杂之意。
可以说,嫡系和庶出之间是有矛盾。
然而将这矛盾激化的却也有着周恣的手笔。
想想这些年来,他的那几个侄子对他痛下杀手,这其中就有周恣的撺掇。
周蕴心头莫名地就升腾起了火气。
虽然他也知道,不管怎么说,几个皇子也的确是对他动手了。
就算是被周恣穿多的也不能否定这样的事实。
但是她心中还是很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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