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县尊,三思啊!”陈广泰听见周侯灿还要弹劾刘瑾,不仅害怕了起来。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周侯灿那样有跟刘瑾作对的勇气的,陈广泰就是这大多数人中的一员。

    他很懂自己的位置,所以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

    可他明白周侯灿不一样,周侯灿是能够进入内阁的好官,是万万不能因为这一两件事断送了他的前途的。

    陈广泰长期在县里任职,目光自然有些局限。他虽然有感觉周侯灿升官和刘健等人被追夺诰命这件事有点关系,但是他并不知道这关系到底是什么。

    他不知道,周侯灿可是清楚得很。

    刘瑾追夺六百七十五个文官的诰命,直接造成的就是一个人人自危的局面。

    不管这六百七十五人多么罪恶盈天,但既然他们安好地致仕了。就不应该在他们致仕后去追夺他们的诰命。

    这是整个文官群体的想法。

    今日他刘瑾敢追夺这六百七十五人的诰命,明天他就敢追夺六千七百五十人的诰命。

    况且好歹刘健是前朝首辅、许进是当朝天官,刘瑾甚至都不愿意用心去编一个追夺和罢斥的理由,这不是明摆着不把文官们放在眼里吗?

    所以他们便推出了周侯灿作为榜样。

    周侯灿明白,在自己拒绝翰林官之后,无论他本人愿不愿意,他自己这个人本身就带上了很大的政治意义。

    所以不管他愿意与否,都会被文官推到反刘第一线。

    你刘瑾不是随意追夺诰命吗?我吏部天然具有四品以下选官权,有的是办法绕过你刘瑾提拔周侯灿,你还不能说什么。

    因为严格来讲,这样做一点都不违制。

    周侯灿实际上是以从七品的翰林检讨官加上正七品的阶官接的知县,级别上是够的。

    这样刚好又恶心了刘瑾一番,因为周侯灿的这个情况是那封诏书里确定了的,是天下都知道的。

    “没事,伯清,我没那么傻,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的。”

    虽然周侯灿心里也没有太大底气,但他还是安慰着陈广泰。

    周侯灿明白,自己既然被吏部推了出来,就肯定要做点什么来作为回报。

    何况他本来就觉得刘瑾这个行为真的有悖于大家公认是准则。

    这就好比大家正在有来有往交锋的时候,对面直接把你家连底儿都偷了个精光。

    这种严重违背规则的行动势必会为大家所不齿,周侯灿自然也不喜欢这一点。

    不管怎么说,法度都是大明治国中的重要环节。

    刘瑾这样搞,是在败坏国朝法治的根基,现在可能看不到后果,但长期看来,当然不利于整个朝廷的运作。

    所以,于公于私,周侯灿都必须上书来阐明自己的反对观点。

    他虽然觉得文官们会保他,但他可不敢对这些文官抱百分百的信心,所以他也没有全然而退的必然把握。

    “如果周县尊坚持如此的话,那就请周县尊你小心吧。”陈广泰也清楚周侯灿是为何来的,知道在这件事上他是绝对劝不住周侯灿的,便很痛快地放弃了阻拦。

    “只是既然周县尊你正式成知县了,一些事情下官还是要交代你的。”

    “你请说。”

    周侯灿知道陈广泰是个老资历,至少在胥文相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漳浦县当典史了。

    “新县官到任,首先有一系列复杂的流程要做,比如……”

    “没事,这些流程该撤的就撤,不要整那些有的没的,我又不是从外地来的,就不必如此麻烦了。何况我作为主簿到漳浦县的时候不是也经历过这些吗?想必都差不多的。”

    见自己的话被周侯灿打断,陈广泰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他也只好说下去。

    知县到任的礼仪环节和主簿到任是完全不同的。如果把知县到任的礼仪当御宴的话,主簿到任的礼仪顶多是街边小店的规模。

    可问题的重点是周侯灿当时作为主簿来的时候也没把主簿的全套流程过完,只是把必要的流程过完了而已。

    “如果周县尊你这么说的话,那事情都挤到明天去了,”陈广泰笑了笑,见周侯灿没有回应,有些尴尬,“明天上早堂的时候要跟各个粮里长知会,还要让县学的教谕和训导来,然后各个杂职官都要见过,方才可以。”

    反正当事人周侯灿都不在乎那点形式,陈广泰也乐得省心,不用操办。

    可和这些人的见面是万万不能省的。因为这次见面相当于向县里所有的官吏告知县里有新长官了,象征的县里权力所属的改变。

    所以尽管周侯灿已经以主簿的职位行使了一段时间的知县权力,但这些见面他还是要参加。

    正式和代理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在本质上就有区别,所以必须用仪式给予区分。

    “这自然是没问题的,有劳伯清你了。”

    周侯灿对这些繁杂的仪式非常不感兴趣,但他又知道陈广泰给他说的这些事情又是必须要办的,所以他也没有办法找借口不参加。

    “那,”周侯灿征询似地看向陈广泰,“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还要回去写奏稿呢。”

    “下官这里现在没有什么需要周县尊你办的事了,”陈广泰翻了翻手边的文件,然后很是确定地看向周侯灿,“要是有什么急事的话我会找人叫县尊你的。”

    “那好,你忙。”

    “诶,周县尊,”见周侯灿看向自己,陈广泰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按规矩来讲,你现在可以搬到后衙去了,主簿院就要空出来了。”

    见周侯灿一脸不情愿,陈广泰便继续说道:“周县尊,这真不是麻不麻烦的事,主要是后衙的地方更大。不管怎么说,知县要办的事情比主簿多,自然要有一个专门谈话的地方,而不能像以前那样再在屋里随便找个地方了。”

    “何况如果周县尊你不住进后衙的话,反而会让人看轻你,”陈广泰层层加码,“县里面的人可不会觉得周县尊你是高人,他们只知道知县都住到后衙里,你不住后衙,你这知县当得就有问题。”

    “好,好,”周侯灿见陈广泰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明白自己不搬也不行,“你遣几个人过来,我这就往里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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