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国联军阵型后方不远处,安培松放下手,将手中的千里镜递向旁边的汪直介,哈哈大笑道:“楚国这些兵,还真是没见过真刀真枪啊!仗还没开始打,城墙上的主将就先躲得没影儿了!汪相,你也看看!”



    六国伐楚,乃是大事中的大事,故而当日在狼主帐中参与议事的六国重臣并未急于回返各国,而是大多留了下来。



    今日又是首战,所以这些重臣几乎都跑到前线的后方来观战了。



    汪直介接过千里镜,凑到眼前,摆弄了一阵,总算看清了远处雁门关城墙上的情景。



    雁门关城墙上,不仅看不到楚军主将的身影,连半个人影儿都看不到。能够看到的,只有一片又一片的箭矢自联军阵型中飞起,如同下雨一般,射落到雁门关城墙内外。



    “行军打仗,老朽乃是外行。不过,老朽这个外行也知道,战之事,士气为先。当此我军发动攻击之时,楚军主将当屹立于城墙之上,以振士气。这楚军主将一退,楚军还有何士气可言?此战我军必大胜!”汪直介将千里镜交还给安培松,捻着山羊须,摇头晃脑道。



    他这一摇晃,身下的战马打了个响鼻,踢了踢前腿,唬得汪直介连忙夹紧裤裆,抓住马鬃,不敢再动弹。



    “牧天王,楚军不仅胆小如鼠,而且连护城河的冰都不知道凿开,分明是不懂兵法。此战看来应该会是牧天王指挥的最轻松的一场大战了!”安培松探头看向策马立于这群重臣中间的牧天豪,大声说道,语气中不乏酸溜溜的味道。



    此战天狼朝出兵最多。按照七国联合打仗的惯例,拿下大楚之后,天狼分得的好处会最多。而牧天豪做为此战的联军主帅,同样能分到令安培松极度眼红的好处。



    听到安培松和汪直介的话,这一群人中的大多数人都大笑起来。



    雁门关城墙上的情形,他们也都看到了。



    这楚国的守关主将,确实是太怂了一些,躲得也太快了一些。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照这么看,这一场大战,还真地是不需要费太大工夫。



    牧天豪没有跟着这些人笑。



    听到安培松对自己说的话,牧天豪连应他半声的心思都没有。



    这个矮矬子心里在想什么,牧天豪太清楚了。



    七国的领军之人中,牧天豪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个安矬子了。



    这个王八蛋,贪财、好色、嗜杀、残暴不说,还特别能欺软怕硬。



    七国之中,若论综合国力,目前无疑是天鹰最强。所以,在蒲奕和布传庆面前,这个安矬子从来都是一副舔狗的德性。但是,在金乌重臣面前,安矬子却完全是另外一副嘴脸。



    就在六国紧张备战之时,金乌也曾派使臣前来商议,希望此战能够算上金乌一份。而在商议此事之时,对金乌使臣最趾高气昂、羞辱得最厉害的,就是这个安矬子。



    牧天豪非常清楚,安培松之所以这么做,一是不想让金乌分润去拿下大楚的好处,二则更是因为六国都清楚,伐齐之战拖了一年多不了了之,受损失最大的,就是金乌。



    可以说,在跟北齐耗了一年多之后,以举国之力参战的金乌想要再崛起,不知道得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所以,在金乌使臣前来商议时,安培松才敢跳得最高、怼得最凶。



    “博西,你怎么看?”牧天豪皱眉看着远处的雁门关,心情颇为沉重。



    阳光下,雁门关就像一座黑沉沉的、不可逾越的大山一样,压在牧天豪的心头。事实上,这二十年,天狼的军队也确实从来没能逾越过雁门关,甚至连靠近都不敢。



    “牧天王,有些不对劲。楚军像是在示我以弱。”萧博西也皱起了眉头。



    身为天狼的西院天王,这些年萧博西也没少跟宁远边军打交道。



    大的战役没有,但小的冲突却从来没断。



    这些年,萧博西麾下的小股部队时不时地试图到宁远境内打秋风,但没有一次占到便宜。而在以往所有那些小的冲突中,宁远边军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怂过。



    “二位天王多虑了!”萧博西旁边不远处,蒲奕笑道:“如此密集的箭雨攻击下,楚军的防御手段即使再高明,也难免死伤惨重。楚军的主将避一避,也属正常。”



    “还是蒲防长说得对!”安培松不失时机地拍了一记马屁,接着道:“我们备了一千万支箭矢,如果都射出去,用不了几天,我们就能坐在杨瘸子的侯府内喝酒了!哈哈!”



    雁门关城墙上,哨楼内,宁不缺看着一片片飞来的箭雨,啧啧道:“七国这帮兔崽子还真他娘地舍得下本钱啊!这么个射法,跟不要银子一样!”



    “大将军,七国这次怕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常达笑着说了一句,转向身边的副将们道:“都交待清楚了?别浪费他们送的礼了。”



    一名副将笑着答道:“将军请放心!早交待好了,浪费不了!回头就射回给这些狼崽子!”



    在离哨楼不远处的城墙上,先前被宁不缺连训带骂了一通的一群将士正靠着城墙、背对着敌军攻击的方向坐着。每个人的屁股底下,竟然还有一张可以折叠的小板凳。



    这些将士身后城墙的墙头,并非如下面的城墙一样笔直,而是朝向宁远的方向形成一个角度。将士们坐在这儿,就如同坐在屋檐下一样,莫说是箭雨,就是真地下雨,也打湿不了他们身上的战甲。



    而在将士们脚前,整个城墙城头的地上,都铺着一层厚厚的毛毡。这些毛毡上,现在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箭矢,都是自关下飞过来的。



    “这些箭都不咋样啊!比咱们的差多了。”那名先前被宁不缺唤作二蛋的娃娃脸士兵伸手从脚前的毛毡上拔出一支箭,看了看,掂了掂,很是不屑地说道。



    “王二蛋,乱动啥!给老子坐好!”不远处,一名校尉厉声喝道:“都给老子躲好了!谁他娘的再乱伸爪子和蹄子,老子抽他!”



    王二蛋缩了缩脖子,把箭扔回到毛毡上,连忙将身体朝后靠了靠。



    “王二蛋,就你他娘的事儿多!将军早就说了,俺们多一个人受伤,医护兵的压力就会增加一分,还会耽误其他受伤兄弟的治疗。不要再乱动了!令行禁止,不懂?”王二蛋身边,那名唤作窦铁柱的小校道。



    “懂!懂!保证不乱动了!”王二蛋有些心虚地点头道。



    是啊!要是自己还没开仗就受伤了,可不是要给那些负责治疗伤兵的兄弟们添麻烦嘛!



    这次大战,听说女医护兵都会参加。



    啧啧!女医护兵呢!俺还从来没见过呢!



    要是自己这样受个伤,那在那些女医护兵面前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雁门关内,从离城墙根儿十余丈的地方一直延伸出去,是一排排整齐的行军屋。



    这些行军屋,并非如同普通的房屋一样方方正正,而是都有一个弧形的屋顶。



    如城墙城头的地面一般,这些弧形屋顶上面,也铺着一层厚厚的毛毡。毛毡上面,还铺有一层更厚实的干草。屋顶的毛毡和干草一路延伸下来,将行军屋朝向关门外方向的一面也完全覆盖。



    现在,这些毛毡和甘草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箭矢。从高处俯视,这些行军屋就像一只只庞大的、身披尖刺的刺猬,一动不动。



    “楚军如此做法,联军的射击怕是不仅不能奏功,还会白白给楚军送去大量的箭矢。“雁门关上方的高空中,世俗之人目不可及之处,七名修士正坐在一个巨大的舟型法器之上俯瞰战场。



    这七人,每一个看上去都是仙风道骨,高深莫测。



    这七人,不仅分别来自修行界七大宗门之一,代表着其身后的强大宗门,更代表着仙道盟。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仙道盟的执法长老。他们每个人的修为,都臻入元婴期已久。无论是在各自的宗门,又或者是在仙道盟,他们都是赫赫有名的顶尖大修士。



    说话的这名大修士,姓归名山田,来自大口宗,修为已经踏入元婴后期。



    “归道友,七国与楚国之间如何作战,胜负如何,非我等需要劳神之事。”另一名大修士言道。



    此人来自巨象宗,姓滕名胜武,修为也在元婴后期。



    “滕道友所言极是!此次我等七人奉命来此,只是为防止修行之人干预凡世战争。至于下面的战局如何,孰胜孰负,与我修行界无关。”又一名大修士道。



    这名大修士姓宗名厚,来自金乌宗。



    “宗道友,金乌此次未派一兵一卒参与此战,看来并非是一件坏事。”又一名大修士道。



    这名大修士,姓褚名望天,出自赤蝎宗。



    “呵呵,六国欲以犁庭扫穴之势一举拿下雁门关,进而横扫宁远乃至整个楚国,怕是难以如愿了。”宗厚呵呵一笑,言语中不知道是什么意味。



    “诸位道友,凡世这些事,还是莫要操心的好。还是按照我等先前的商议,轮流值守吧。”众人中,一位一直在闭目入定的大修士道。



    此人言语之间虽然平平淡淡,却有着一股不容违逆的味道。他在说话的时候,依然合着眼,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此人正是来自天鹰宗的顾祝峰。他不仅是天鹰宗宗主顾祝塘的胞兄,亦是这七人之中修为最高的。他的修为,早已踏入元婴巅峰,只需再临门一脚,便可跨入化神。



    而且,七大宗门轮流主导仙道盟,每四年一轮换,今年正好又轮到天鹰宗主事。顾祝峰身为来自天鹰宗的长老,此行乃是七人之首。



    顾祝峰一发话,其余六人都不再说话,各自点了点头。



    除一人以神识笼罩整个战场外,其余人也都合上眼,开始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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