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前,百余丈远处,蒲奕惊问道:“牧天王,城头上策马奔跑的可是杨延平?”



    “嗯。”牧天豪放下手中的千里镜,面沉如水。



    “杨延平不是已经残废了二十年吗?他的腿怎么会突然好了?这个仗还怎么打?”安培松气急败坏地发出一连串问话。



    周遭众人闻言,面色皆愈发沉重。



    昨日首战,除了骑兵没能派上用场,联军几乎是精锐尽出,就连登城卒这个大杀器都用上了。但是,除了在雁门关前留下了成山的尸体,联军可谓是毫无建树。而做为大杀器的五千名登城卒,昨日一战便折损了不下两千。



    是故,昨日鸣金收兵之后,各国重臣集于牧天豪的帅帐,一直商讨争议至鸡都开始打鸣了,也没能拿出一个可行的作战方案。



    众人好不容易睡下,一个梦都没做完全,雁门关方向便传来雷鸣般的声音。



    牧天豪等人从梦中惊醒,还以为是楚军开始反扑了,火急火燎地赶至此处,就看到了雁门城头上策马扬旗奔跑的杨延平。



    在场众人之中,真正与杨延平曾经照过面的,只有牧天豪与萧博西二人而已。而其余诸如蒲奕等人,至多只是见过杨延平的画像,却不曾见过其本人。



    但是,杨延平这个名字,在场所有人却是再熟悉不过了。尤其是此次七国伐楚,联军攻的就是杨延平镇守的大楚西境,众人自然少不了仔仔细细地对杨延平这个大楚宁远侯好好做一番功课。



    这一番功课做下来,在场众人无不对杨延平愈发心存忌惮。唯一令他们觉得庆幸的就是,杨延平的腿已经伤了,在轮椅上已经坐了整整二十年。



    而此刻,看着城头上那个骑在马背上极为威武的身形,听着雁门方向依然响彻不停的呼声,安培松这一连串的问题,恰如一个个千斤巨石一般,重重地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是啊!



    昨日首战,楚军本就已占尽上风。如今杨延平腿伤痊愈复出,亲临雁门前线,楚军更是士气如虹,这个仗,究竟还怎么打?



    “我去关前会一会他。”见众人皆面色沉重,皱眉不语,牧天豪叹了一口气,说道.。



    “天王,万万不可!两军对垒,您身为主帅,不可亲身犯险!”萧博西闻言大惊。



    “是啊,牧天王!雁门关前在楚军弓手与骑兵攻击范围之内。万一楚军骤起发难,我军怕是救援不及啊!”蒲奕等人也纷纷劝道。



    “杨延平如果是这样的人,这仗反而好打了。”牧天豪似是自言自语了一句,不由分说,示意亲卫牵过战马,翻身上马,便欲朝着雁门关的方向而去。



    “天王,我亲自带一队人与您同行!”萧博西连忙一边说道,一边就要呼喝卫队。



    “博西,无妨。我是去与杨延平说话,不是去交手的。人多了,反而不美。”牧天豪止住萧博西,轻轻磕了一下马镫,驾了一声,策马朝着雁门关主关门直奔而去。



    “咦?国公爷,牧天豪这老小子又想耍什么花样?“城头上,宁不缺诧异道。



    “不缺,牧天豪首战失利,怕是来找我们打嘴官司了。”杨弘义笑着说了一声,示意亲卫去请杨延平回来。



    片刻之间,牧天豪已经策马奔至雁门关主关门前。



    在距护城河边不远处勒住战马,牧天豪朝着城头上的杨弘义遥遥拱了拱手,喊道:“镇国公,可否与宁远侯至关前一晤?”



    “牧天王,此战彦平乃是主帅。有什么事,你们谈吧。”杨弘义淡淡道。



    牧天豪闻言,心中暗叹一声,又对杨弘义拱了拱手,不再说话,只是静候在原处。



    宁不缺看了一眼杨弘义,心中又是惊讶,又是佩服。



    今日的风势虽然比昨日小了许多,但北风迎面吹来,依然刮得人面目生寒。



    此处距离牧天豪所立之处,算上护城河,再算上城墙的高度,怎么说也有十余丈远。杨弘义轻描淡写地逆风对着牧天豪说话,牧天豪却能听得清清楚楚,国公爷这中气,这修为!



    又过片刻之后,雁门关主关门打开,杨延平单骑独马,自关门内而出。



    “宁远侯,自上次一别,已有月余。宁远侯腿伤痊愈,可喜可贺!”待杨延平策马立至身前丈许处,牧天豪拱手笑道。



    “牧天王,今次七国与我大楚兵戎相见,你我是敌非友。客套话就免了吧。有什么话,牧天王直说。”杨延平连拱手还礼都省了,开门见山道。



    牧天豪见杨延平亦如此冷淡,心中再度暗叹一声。



    二十年前那场大战之后,大楚虽然一直与天狼处于半敌对的状态,但这二十年,牧天豪坐镇南院,却一直在努力避免与宁远发生冲突,甚至做了许多与宁远缓和关系的事情。



    譬如说,这二十年,尤其是近几年,牧天豪所辖的南院与宁远之间的互通变得愈来愈频繁。自宁远前往天狼行商的人,有九成都集中在牧天豪的辖地。对这些来自宁远的行商,牧天豪亦有明令,对他们多有庇护。



    对牧天豪的善意,宁远一方亦投桃报李,不仅同样允许天狼的商人在宁远自由经商,甚至给予了他们比大楚商人更多的优惠和关照。



    而这种互通,不仅给宁远和牧天豪的南院都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收益,更极大地增进了双方的了解和互信,大大地削弱了双方的敌意。



    除了这种商业上的互通,这些年,宁远和牧天豪的南院之间在学、农、工等各个方面亦多有交流。在这些交流中,如果说宁远从牧天豪的南院学到了一分的话,那么,牧天豪的南院则从宁远学到了九分。也正是这九分,让牧天豪的南院这些年变得越来越富裕,一举成为天狼最富庶的一块领地。



    而做为坐镇天狼南院之人,这些年牧天豪虽然未直接与杨弘义与杨延平父子来往,却自认为多多少少与他们之间攒下了一些香火情。



    此刻见杨弘义父子二人皆如此,牧天豪心中不由得有些失落与茫然。



    只是,牧天豪也知道,此次,错在己方。



    百万大军都开始攻击雁门关了,还能指望杨家父子如何对待自己这个敌军统帅?



    此战之后,自己又能指望宁远如何对待天狼?



    “宁远侯对这一战有何打算?”牧天豪问道。



    杨延平闻言,微微一愣,显然是没想到牧天豪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雁门关就在这儿。杨某和我大楚将士也都在这儿。”稍稍愣了一下,杨延平道。



    “宁远侯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一仗,宁远侯想胜到什么程度。”牧天豪长叹一声,苦笑道。



    杨延平闻言,又愣住了。



    按照杨家三代人在战前的分析与判断,这一仗,宁远必胜。只是,杨延平没料到,牧天豪会这么直接将此战的结果说出来了。



    “宁远侯,实不相瞒,若是可以,这一场战争,我宁愿它不要发生。只是,你我虽是统兵之人,宁远侯想必也清楚,有时候,战与不战,不是你我能够做主的。”牧天豪接着道。



    杨延平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牧天豪,似是想要辨明他此话的真伪。



    “宁远侯,我很清楚,这一战,联军没有任何取胜的可能。昨日首战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少死一些人。”牧天豪又道。



    杨延平没有再沉默。



    他扫视了一眼周围,开口道:“牧天王,我相信你的话。至于牧天王所问,杨某想反问一句,如果是我大楚兴兵进犯天狼,牧天王当如何?”



    这一次,轮到牧天豪沉默了。



    沉默片刻,牧天豪再度长叹一声,说道:“我明白宁远侯的意思了。”



    言语之间,牧天豪的脸上露出深深的悲凉之意。



    杨延平又深深地看了牧天豪一眼,再次开口道:“牧天王,杨某也不相瞒。此次七国再次联手犯我大楚,依我宁远将士之意,这一战,我们定要将尔等彻底打痛、打垮、打怕,打得尔等再也不敢觊觎我大楚,更不敢再轻动刀兵。”



    说至此处,杨延平微微一顿,牧天豪的脸上则露出希冀之色。



    “只是,杨某也相信,这一仗,你牧天王不想打,这些战死的将士更是无辜。”杨延平又稍稍一顿,再次扫视了一眼周围成片成片堆积如山的联军尸首,接着道:“这样吧,杨某给你们一个机会,就此撤军,将这些士兵的尸首带走。你们收尸之时,我方不会攻击。你们退兵之时,宁远也不追击。”



    城头上,杨昊的眉头微微皱起。



    “杨傻子,没想到你老爹还是个烂好人啊。”识海内,小光头笑嘻嘻道。



    “宁远侯此言当真?”牧天豪面现一丝激动之色。



    “牧天王,若天狼他日再敢犯我大楚,不论杨某在与不在,我宁远将士必踏破天狼,与尔等不死不休!”杨延平斩钉截铁道。



    “宁远侯,牧某在此替百万将士道谢了!将来的事,牧某不见得做得了主。但今次这场战争,有了昨日首战的惨痛教训,牧某相信,我朝狼主应当会……”牧天豪说至此处,突然停了下来,看向杨延平的身后,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之色。



    杨延平愣了一愣,循着牧天豪的目光扭头看去,也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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