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天的时间,柳老太君身患顽疾危在旦夕的消息便已传遍白石镇各个街巷,也成为目前百姓们最为关注的话题。

    那求药榜前,已不似昨日那般人头攒动,只有稀稀落落十来个居民驻足围观而已。这些人一边东张西望,还会彼此交头接耳地说上几句,俱是一脸好奇的神色。

    青色砖石累就的墙壁上,原本贴着求药榜的地方空空如也,一尺见方的宣纸早已不见。

    很显然,有人揭下了柳家的求药榜。按照惯例,揭榜之人便会拿着求药榜前去柳府医治老太君。

    众所周知,柳老太君所患之病很是怪异,连名满千江城的薛神医都束手无策,这求药榜会是被哪位高人揭掉的呢?难道,这揭榜之人自认医术比薛神医都要高超?

    白石镇中,这条消息很快不胫而走,迅速传开。好奇心重的百姓们一时间都在互相打听探讨,究竟是何方高人出手所为,一时间种种玄奇说法出现,各个版本流传,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与白石镇中闹哄哄的气氛截然不同的是,位于白石镇西北方的柳家府邸中,却是一片静谧,众多仆人都低着头,来回走动都踮着脚,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惹怒了正在发火的家主和大夫人。

    自昨日里,家主与大夫人便开始了激烈的争吵,尽管这对夫妻关着房门刻意压制声音,可还是被人听到响动,一时间柳府下人个个噤若寒蝉。

    此时,身着青色锦缎裙衫,身材丰腴的柳家大夫人秦艳正在房中发脾气,坐在床前的她一手捏着白色绢丝手帕,时不时擦一下额头的汗珠。

    地上到处都是摔碎的杯盘和茶盏,以及诸多花瓶碎片。两个乖巧伶俐的丫鬟瑟缩地肃立在门后,连大气也不敢喘。

    身材魁梧健硕的柳家家主柳向天身着一身银色长袍,腰束玉带,一双剑眉斜插入鬓,整个人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他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枣木圆桌前,目光泛寒地望着那别过头生气的秦艳。

    “如今母亲病危,而你这个时候却要回娘家,你也不是不知道街坊巷里的传言,难道你就一点不顾及名声脸面?”柳向天那褐色的薄嘴唇微动,下巴上的胡子也抖动起来,望着秦艳的神色,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不顾及脸面??柳向天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我不顾及脸面?”秦艳顿时别过头来,一双大眼怒目瞪着柳向天,满脸怒气,十足一副母老虎表情。

    “那些混账东西在外面碎嘴,说些捕风捉影的流言,柳府上下一大家子人都怀疑是我作恶,现在就连你也怀疑我,我不回娘家,难道我还继续呆在这里看你们柳家人的脸色不成?”秦艳越说越是激动,从床前站起身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柳向天,脸色因为愤怒和激动现出一抹潮红。

    “可是你在这档口回娘家,岂不更让人起疑心?”柳向天侧头睨视秦艳一眼,心中暗恨这女人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肤浅,当年若不是因为她是秦家二小姐,怎会跟她结为夫妻。

    “好哇,柳向天,我算看明白了,你的意思就是说你妈就是我下毒害的?”秦艳这一激动,嫣红的嘴唇开合间竟然喷出唾沫星子来,胸口急剧起伏颤抖着,显然是气得不轻。

    “混账!”柳向天剑眉倒竖,顿时脸色泛寒,啪的一巴掌拍在圆桌上,把茶盅震的跳了几跳。

    柳向天正待开口教训秦艳,便听见房门外传来管家柳忠的声音。

    “老爷,有人揭榜前来医治老太君啦!”

    听闻此言,柳向天深吸一口气,没好气地瞥了秦艳一眼,转身拂袖而去。来到房门外,便看到身材瘦削头戴蓝色方巾帽的管家柳忠正笼着袖子弯腰肃立在门槛前。

    原本柳向天满腔怒火,在听到有人揭榜之后,心中燥热之气才渐渐消散,拂了拂衣袖,便带着管家柳忠向前院大门走去,想看看那揭榜之人究竟是谁。

    一路行来,柳忠小心翼翼地跟在柳向天身后,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柳向天见到他这副表情,顿时眉头一皱,不悦地开口问道:“柳忠,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老爷,那揭榜之人他……”

    “他怎么了?快说!”见柳忠腰弯得更低了,神色有些怪异,柳向天心中又生出些烦躁来。

    “他是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柳向天也是脚步一顿,心中隐隐觉得似乎有些不妥。

    见柳向天没有继续追问,柳忠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嘴皮子动了动,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在心中,他暗暗叨念着,这柳家的家事还是让家主自己做主好了,他一个下人实在不便多说什么。

    来到大门口,柳向天一眼就望见一道瘦削颀长的背影,从背影来看,此人的确是未及弱冠之年的少年人。这个少年背负在身后的双手握着求药榜的宣纸,正微微颔首望着脚下的石板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向天有些不悦,心中本能地对这道背影产生一丝厌恶。他在想,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就算是杏林高手,又能高明到哪里去?难不成比薛神医还高明?柳向天是不大相信的,心中没来由地就把这个少年当成是来诓骗诊金的江湖骗子一流。

    “少年人,是你揭了我柳家的求药榜?”柳向天负手傲立在大门前,黝黑深邃的双目望着那道身影,不怒自威,炼气期修士的威严油然生出。

    闻言,那一直负手背对大门的少年人缓缓转过身来,面色平静地望着柳向天,不见丝毫波澜。

    “是你!!”柳向天瞬间双目瞪大,脸上很快便布满阴霾,隐隐有怒火闪动。

    “是我。”少年人自然是杜飞云无疑,面对即将爆发怒火的柳向天,他仍是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语气云淡风轻。显然,柳向天的反应丝毫不出他的预料。

    “孽障!谁让你进我柳家的?赶紧给我滚开,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柳向天怒目瞪着杜飞云,暗中使出炼气期修士的威压,犹如狂风一般朝杜飞云涌去。他相信,以这个小子的实力和定力,定然会心生惧怕,然后仓皇逃走。

    岂料,杜飞云没有任何反应,对柳向天的恶言耳语和表情也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说道:“若不是母亲苦苦相求我救治老太君的怪病,你当我愿意来你柳家?”

    “医治老太君?”柳向天睨视着杜飞云,不屑地撇撇嘴道:“就凭你?你以为你采了几年药就成了郎中了?趁我没发火之前,你最好赶紧给我离开这里,否则……”

    柳向天的话还未说完,便见杜飞云抬起头来直视着他,嘴角挂着一抹莫名的笑意,似是调侃地说道:“能不能治,一试便知!柳家主您一直挡在这里不让我去救治老太君,不知道是付不起那百两黄金的诊金呢,还是怕我真的治好了老太君呢?”

    “你!”柳向天一时语塞,被杜飞云的话噎的说不出话来。不过,到底是把持偌大家业的老狐狸,眉头一挑便又换做一副威严的模样,怒目呵斥道:“臭小子,你娘是教你这么跟长辈讲话的吗?我是你大舅,你这个混账东西怎能这么跟我说话?”

    杜飞云轻轻嗤笑一声,却是摇摇头不去理会柳向天的话语,转而接着说道:“柳家主,既然我揭榜而来,自然是有把握治好老太君的。所以,我想你现在要做的应该是带我去看看老太君的病情,而不是在这里摆什么长辈威风,对吗?”

    “你说医治就医治?黄毛小儿,信口雌黄,真真是大言不惭!连薛神医都束手无策,你个混账小子又算哪门子郎中?”柳向天自然不会被杜飞云三言两语说服,心中仍然不信杜飞云有办法治好母亲的病。毕竟,他虽然一直鄙夷和唾弃这个小子,却也了解他的情况,知道他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庸才而已。唯一的可取之处,大概就是采摘草药稍微强些。

    “呵呵,薛神医束手无策,我却未碧旎能医治。既然柳家主你如此不信任我,那我们便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柳向天的脸上也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意味,初时见到杜飞云他还以为这小子是捣乱的,心中很是烦躁。但是接触交谈这么久,他忽然发现这小子似乎有些变化,而且言语之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和底气。是以,他也有那么一点好奇,想看看这小子到底有什么能耐。

    “我若将老太君的病医治好,那百两黄金重赏自然归我,同时,你还需拿出两支百年老参,两支百年灵芝来!”

    “那你若医不好呢?”柳向天眉头一挑,眼中带着一抹挑衅。

    “任凭柳家主处置!”杜飞云回答的干脆利落。

    柳向天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带着审视的目光在杜飞云身上来来回回打量许久,心中思绪翻腾。

    “任凭处置?你确定?”

    “确定!”

    “生死不论?”

    “生死不论!”

    见杜飞云回答的如此干脆利落,面色表情自始自终都胸有成竹,柳向天的心中愈来愈好奇,这个小子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向木讷的他怎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他在想,莫非这小子是看上了那千两银子的重赏,为求重金,不惜搏命?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这小子如此自信能够医治好母亲,那便赌上一赌,反正母亲如今已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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