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多烟雨,

    何处似潇湘?

    罗湘,何许人也?潇湘茶馆罗老三的独苗儿闺女,原名罗雨湘。罗老三过世后,罗雨湘凭靠着罗老三生前的几位旧友鼎力相助,才从几个无赖表兄弟手里,抢回了茶馆。那年,罗雨湘二十好几,结婚多年。

    公婆对于这位从小混迹于市井又久未有孕的媳妇,早有诸多不满,现下越发横加指责起来。可真正让人灰了心的,却是这位姑爷,初时还温文而雅甚有情趣,可久了,却成了不掺烟火般的难近人情。或者也不是,只不过他的温情,给了别人。两地疏离,越发把这夫妻的情分,折损得所剩无几。若是要守着这门面儿上的荣华富贵,就要承受闲杂人等的指手划脚。罗雨湘是罗老三从小捧在手心的人儿,是罗老三集自已所能有的人脉,琴棋书画诗酒茶一样不落的培养大的,怎肯辜负了厚望饱受这委曲?

    万事总难全!一拍两散,早分早了。罗雨湘当绝立绝,自求休书,拂袖而去,竟无留恋。

    人生向来如此,有失必有得。罗大小姐弃了双名雨湘改为单字湘,剪短了长发,着长衫或西装,倒是潇洒利落英气夺人。茶馆是罗雨湘的依托,是抛不开的责任,是对着列祖列宗磕了头发了愿的。心念所向,必有回响。潇湘茶馆在罗老三过世后,并没有因为膝下无子而凋零。罗湘在经营上自有独到之处,对外,照顾客人的喜好,点茶时可以选配新记的茶点面食;门面口留了烟摊和瓜子摊的位儿,于人于已都是方便,也给了摊主遮阳避雨歇脚的去处。对内,懂得体恤下人,知寒问暖,伙计跑堂一个个的全心全意。又因为是女子,心思细腻,遇到有难处的人,也总是不着痕迹的施予援手。不多久,大家口中的罗大姑娘,就转变成了人尽皆敬仰的湘爷。

    时代的洪流,总能淹没很多过往,也会把人推到风口浪尖上。可罗湘,却偏是个激流勇退的人。去年底,罗湘把大小事务交由新任的经理全权负责,自此江湖再无湘爷,不过多了个教画画的罗老师。

    许时年还是第一次来这家茶馆,要不是听说王寡妇的儿子被潇湘茶馆接走了,他可没这闲情逸志。

    此时已经临近七点,天色全暗,街面上的店也都关了大部份,只留得稀落的灯光,零零散散的。

    茶馆的伙计们,正在打扫收拾,仅有的那桌客人,也只得起身出来。这一天,似乎是落下帷幕了。

    “可有人说得上话?”陈肖平问。

    “什么事?”经理赶出来问,一见是陈肖平,不由笑道,“陈警官,你可真是难得!”

    “我就开门见山吧,王寡妇的儿子,听说被你们接走了。这是个什么理?”许时年问。

    “喔,这个呀,是罗老师去接的。罗老师教过他,他和张小六又是那样的关系,所以……哎,这孩子命苦。你们来得正好,这孩子还在里间坐着呢。”经理听了,笑着引他们去里间。

    “罗老师,这两位警官,要找王一二。”经理敲了门进去,说。

    王一二,瘦瘦小小的,愣愣的站起来,怔怔的看着他俩。

    “陈警官!”罗湘笑意盈盈的站起来,“这位是?”

    “许时年,我的同事!”陈肖平介绍道,因着孩子在,就没有提张小六和王寡妇的案子是由许时年负责的。

    “许警官,我们可是见过!”罗湘却意外的说。

    “有吗?”许时年却记不起来。

    “前几日你可曾来找过郁老师?”罗湘笑道。

    “那是。”许时年记得当时,是有几个人经过他们的,只不过他没注意罢了。

    “大家都以为你们两位中有一位是郁老师的什么人呢?”罗湘饶有兴趣的看着许时年。

    “不是不是,我们只是,哎,不是这样的。”许时年一时结巴起来,一来不想让陈肖平察觉了他还纠着余凤兰的案子不放,可又不知道怎么才能解释清楚,急得红了脸。

    “一二,你去外面看看还有没有好吃的点心,端进来大家尝尝。”罗湘却完全不在意许时年的窘态,推了推王一二,把他支了出去。

    “罗老师……”许时年这才开口,却听得罗湘说,“长话短说,张小六过世时,是在我们店里做的,现在又是他相好出了事,我怕孩子心里挂不住,就接了他来。不过倒是我多虑了,这孩子上了中学后一直住校,一会要不烦劳两位送他回去。”

    “我不回去!”王一二端了几个各色糕点,站在门口,似乎赌气的说,旋即红了眼眶,泪流满面。

    “好好,不回去!”罗湘忙上前接了他手里的盘子,又扯了手绢给他擦了眼泪,可王一二却呜呜咽咽的,几乎要噎住气了。

    “这样吧,时年,今晚我先带他回家跟我儿子凑和一晚,明日里,我们再商量对策。”陈肖平想,总不能放任他在外面。

    “也好。”罗湘怎么会不懂,又轻声对着王一二说,“你暂且跟着这位叔叔,别的事,我们自然会帮你,不用担心的。”

    “罗老师!”王一二用手抹了抹眼泪,有些不情愿。

    “陈警官,要不你先带了一二回吧!”罗湘轻叹,“他一定累坏了。”

    陈肖平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得含糊其词的应了,正想拉了许时年一起走,却听得罗湘说,“许警官,可有雅兴喝杯茶?”

    “啊,哦,也好!”许时年自觉盛情难却,只得给陈肖平挤了挤眼,装做不得已的样子。

    “我和许警官喝茶,你们走时把门带上就行,我来落锁。”罗湘关照了伙计,这才引许时年落座。

    罗湘把竹帘子拉起来,开了窗落了纱格,这才挨着主位,问许时年,“许警官爱喝什么茶?”

    “啊,这个,我们平时喝开水。”许时年老实答。

    “那许警官应该是热体吧?”罗湘又问。

    “这是什么?”许时年挠了挠头,早知道喝茶还要被考学问,倒不如不喝。

    “许警官平时嘴角可时常长疮?”罗湘轻笑一声,侧身去翻看桌角的茶叶罐。

    “是。”许时年觉得对面这女子,很不简单,完全不记得嘴角的疮疤还隐约有着轮廓。

    “那就喝绿茶吧,清凉解热。”罗湘往盖碗里放了些绿色的叶片,沸水冲下,盖上盖;腾出手来,挑了个茶杯慢条斯理的用水晃了,这才抹开了一点盖碗,把茶倒入杯中,双手捧了,递给许时年。

    许时年哭笑不得,原还嫌这盖碗小了些,没想这茶杯不过比大姆指粗些,茶水还只得七分满,仰头一口,就见了底。

    喝了什么呢?入口只觉得微苦还带点新鲜的青草味,来不及细辨,就落下喉咙去了,真觉着可惜了,却发现满口生津,回甘无穷。

    “再来一杯!”许时年不由递出这小杯,笑道。

    罗湘本想把余下的茶汤倒在自已杯子里,见许时年这般喝茶,不由扑哧一笑,接了杯子过来帮他续了杯。

    许时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却听得罗湘似乎不经意的说,“许警官,张小六的案子,可有说法?”

    所以,这茶,不是白喝的。许时年放下杯子,直盯盯的看着罗湘。

    “茶馆吧,来的人杂,听的话也就多。大到国家大事,小到夫妻吵架,谁家老婆炒的菜咸了,谁家儿子春来长高了,只要想知道,总是能听到。”罗湘却并不理会许时年,只顾着自言自语。

    “罗老师,你想说什么?”许时年颇为警觉。

    “若是坐在你的位子上一天,有几条船进出镇子,想来都一清二楚。”

    “所以?”许时年越发糊涂。

    “许警官,若有需要我的时候,尽管说一声。”罗湘却话锋急转,手下也没闲着,给许时年又添了一杯,“就当为了一二,为了张小六。”

    “罗老师,张小六,哪怕王寡妇,你怎么看?”许时年这才恍惚间记起,这罗老师,大致就是传说中的湘爷。

    “张小六是赵家的旧仆,想来你也一定查到了。”罗湘直接了当的说。

    “是,可这有什么关系?”

    “杨落山,是赵家曾经的姑爷!”罗湘说,“今天才来过,倒是替他女儿来回了我的约。”

    “他女儿?杨芳萍?”许时年听了这名字,就头疼。

    “明明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却满腹的心事无处说。不知是何道理?”

    “你说的是杨芳萍?”许时年不敢相信,那个天天把丁大哥挂在嘴边嘀哆叽咕的天真的杨芳萍,怎么就满腹心事无处说的深沉了?

    “我和芳萍是无意间认识的,有次我无聊,在河边画画,她过来,看了很久。”两人有相见恨晚的知遇感,就此熟识,无事时常一起喝茶说话。

    “她好象并不似你说的那样。”许时年小声的反驳。

    “原来我也觉得,她不过是个天真的大小姐,养尊处优,不谙世事。可最近,她却忧心忡忡,本以为是感情上的失落,可隐约听着,不过只是其一,却不知另有所忧究竟为何?”

    “关于杨落山,你知道多少?”

    “我并不知道些什么,毕竟这只是茶馆,不带包打听。”罗湘摇头,却又说,“只是他今日里也问我,为何芳萍似有心事的样子?也不知是为了撇清自个儿还是另有所为?”罗湘却觉得他是试探自已到底听杨芳萍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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