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师傅,你可先别急,这屋内陈设并不凌乱,石师傅会不会是有什么急事,突然出了门,来不及跟你说?”许时年定了定神,说道。

    老倔头低头看了看握着的铜钱,摇了摇头。

    “里屋收拾的齐整,也不象是遭了贼。”钱慕白轻声道。

    “这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什,断不可能有人觊觎财物。”老倔头否认,心里却想怕是绑了去派什么用场。

    “那现在,要怎么办?派人搜山寻找?”钱慕白也是六神无主。

    “先下山吧!”老倔头这时也安静下来,“我知道你们最近本来就忙得够呛,我也不能凭我的一面之辞,就断定师哥出了事。我先到处打听一下,再作打算。”

    “屈师傅,若是有什么,仅管来找我们。”许时年正愁呢,明摆着老倔头的话,说一半藏一半的,谁知道是怎么回事。现下这般说,想来他也是有些理亏,不由顺着意的认同。

    三人沿原路下山,钱慕白问,“这屋子,好象原来是一家看山的老夫妻的?”

    “是的,后来年纪大了,身体不利索,就搬下山了。我师哥就把这屋子收下来自住。”

    “若说山时空气好些,倒也是,可小青岗到处是这种那种,这就不好说了。”钱慕白光想想都觉得碜得慌。

    “他自有中意的地方。”老倔头明显在想心事,敷衍的答了一句。

    “我可是听说,前一阵子,哪家祠堂坍塌,还倒腾出一男一女两具陈年尸骨,也不知是哪对苦命儿鸳鸯做了孤魂野鬼,说出来都觉得可怕!”钱慕白的道听途说,象极了街坊口掉了牙的糟老头间的对话,八卦又有些老不正经儿。

    “不如这样吧,我们出个官方的寻人启事,想来比你私下里打听,更全面些。”许时年见老倔头精神萎靡,不由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先谢了,只怕也是没用!”老倔头却苦笑一声,若是有人见着什么,早传到耳朵里了。

    这江南的初夏,哪怕下着细雨,总还是带些潮热,回头望去,山上起了氤氲的雾气,什么都看不清了。

    新晨不知旧夜事!昨晚上,还是有星星月亮的爽气天儿。

    棺材铺的老板儿回进店里,果然见了那日订棺材的人,正施施然的站在门口,看工人七手八脚的把棺材搬上车。

    “喔唷,先生这么晚才来?”棺材铺老板心里却想,怎么着,现在改了习俗,都大晚上的办事。看来是自个儿心太急了,还跑去瞎起哄。

    “喔,不是,明儿个才是正日。”

    “早先那个你看中的木料,缺了些板材,所以用了这个差一点的,一进一出之后,再给你算便宜点吧?”做生意首先要讲诚信,老板还是老老实实的告知了板材的差别。

    “不妨事,能用就好。”这人不过四十来岁,身材挺拔,着灰青色的长衫,戴着黑色的礼帽,配一副金丝边儿的眼镜,统身尽显斯文儒雅。

    老板打量仔细了,才想,这人以前并不曾见过,怕不是这镇子上的人。收了钱,好心的说道,“那日忘了跟你说,我这有车,你给个地儿,可以送上门的。穿衣这些,可有需要?”

    “谢谢了,我们都归整好了,就等这了。”这人看门外赶车的都准备上了,就礼貌的道了谢转身而去。

    “老板,你白操了心!”边上有伙计笑道。

    “去去去,想事情,别来打岔!”棺材铺老板总觉得哪儿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曹大毛下了工,急急忙忙的进了屋锁了门。心里低低的咒骂着,这该死的二毛子,又坑人。近几年辛辛苦苦积下的根基儿,这得一下子交待了,想来他的上峰是不会作罢的,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自个儿还是赶紧的跑路才是上策。

    当季的衣物带几件,把留置的几件首饰包了,也就顾不上别的了。正急着想去开门,却隐约的感觉到,门外有轻微的声息。

    是祸躲不过!曹大毛屏了呼吸,咣啷一声,把门打开了。果然,门口站着两个人。

    “还在呢,我以为你早开溜了呢?”为首的人,轻哼道。“小的不敢!”曹大毛心知一切晚了,低了头把他们让进屋来,一时之间想不出任何对策。

    “敢不敢,都出这么大事儿了。你那兄弟,真是一百个靠不住。”那人老实不客气的正经坐了,摘了帽子,扶了扶眼镜,温和的问道,“那么你呢,我能靠你干点啥吗?”

    “只要先生吩咐,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曹大毛两脚有点控制不住的哆嗦,躬着身子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

    “你那兄弟,打小跟我一块儿长大,吃的穿的,从没短过他,连他老母子娘,我见了都毕恭毕敬的喊一声向妈。可就算这样子掏心掏肺的,却还挣不过一个凶赃。这下是好了,他贪财的秉性儿,可坏了大事了。”不怒自威,吓得曹大毛又一惊颤,却听得那位又幽幽的开口道,“他也真是的,一跑了之。怎么不带你一块儿走?”

    “先生饶命,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曹大毛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要是知道是这么不得了的事,我早就……”

    “你怕是要说早就跟他一块儿跑了?”那人笑着打断他。

    “不是不是!”老曹连忙直起身来摆手争辩,见着那人嘴边含着的浅笑,突然丧气的认命,的确,被他说中了。

    “算了,起来吧!想来你真的不知情!”那人居然轻易的作罢。

    曹大毛吓得不敢起身,那人却近前扶起他来,“我这人向来公道,之前你办的事儿,都是果敢漂亮,深得人心;现下正是用人之时,也就不追究这些个无心之错了。可惜了这局,废了一颗好棋子儿。这样吧,一会儿你去南市码头,出去先避一避,之后再作打算。可记着了,暗号是棺材!”说完也不等曹大毛答应,戴了帽子,起身走出去,跟着的人还随手带上了门。

    棺材!曹大毛心道真是晦气,可也没办法,现在想自个儿悄悄的走,怕是不可能了。

    晚上八九点的街道,早已少有行人。刚刚还明晃晃儿挂着的一弯月牙儿,这时也不知被浓云藏在了何处,不见一丝光亮。惨白的路灯象个摆设,局促的照在路中央,却完全顾不得四周的乌漆麻黑。

    南街口七零八落住着的几户人家,竟还有人敞着门儿纳凉,见到曹大毛一径儿的上桥,也是一愣。过桥才是南街,黑骨龙动的旧房子影影绰绰的,拥杂着石板儿铺的狭窄街道;不小心踏得一块松动的,还会庆空笼的发出声响。

    曹大毛有一瞬间的晃神,他想起了小时候,和小伙伴站在这种松动的石板两头,窜上跳下的玩翘翘板儿,远远的听得他老子喊,“大毛,天都快黑了,还不回家?”

    回家说不定就是挨一顿打,后娘虽没孩子,却也横竖看他不顺眼,轻描淡写的几句,就能挑起他老子满腔的火气。挨了打,坐在角落里边哭边吃饭,后娘还要得意轻狂的数落几句。可曹大毛基本也不争辩,没娘的孩子,大致就是这般,有饭吃就不错了。

    曹大毛活了三十好几,才突然知道,他是有娘的,他的娘只是不要他和他爹了,他娘还活着,还给他添了个异姓的弟弟。而他的老婆,此时也正想离了他跟别人远走高飞。

    还是他这位神通的弟弟来报的信,人被堵在城外祠堂那了,让他快去。

    那个女人,居然也想抛下他,就象当年他的母亲,一声不吭的为了别的男人,离开他。

    不知怎么的,双手上就沾染了血腥。自此之后,一举一动全被扼制,捉住短处捏牢命门,动弹不得。最可恨的是,他的弟弟,却冷眼旁观,任由他跌入了深渊,挣扎,也不过是陷得更深,万劫不复。

    对于这位从天而降的母亲,之后不过有些偶尔的往来探望,认亲这事,他都不肯提及。

    曹大毛想到这里,不由恨恨的叹出一口气。老太太这一去,二毛想来也了无牵挂,这才铤而走险,拢了他一起去老太太处取剑鞘。那是证物啊,只有自已傻得以为只是二毛藏的私财。现在再在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不管是为财还是为了给自个儿留条后路,二毛都失败了。人算不如天算,偷鸡不到反而蚀了把米,二毛可以趁乱一走了之,却顺势把曹大毛整得左右都没法儿做人了。

    人生何尝不是一种平衡,一旦失衡,就少了稳当。人不也一样?曹大毛还在码头口向外张望,只觉得身后有股劲风刮过,还没反应过来,左太阳穴就被闷捶了一下,痛得想喊,却没法出声,嘴被捂了个严实,正想挣扎,又是一记,震得脑袋嗡嗡作响,痛得失去意识前,仿佛听得有人轻声叹息,“对不住了,忘了跟你讲,我们多了一具棺材所以就缺了一具尸体!”

    原先儿订的棺材,是给向老太的。只不过后来这事儿,是该摊在二毛身上的。二毛走了,当哥的,只能替了。曹大毛无能为力的闭上的眼睛里,流出了不知是悔恨还是认命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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