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派没有继续和死对头陆云鹏纠缠。就连恨意最大的叶千寻,都克制住了,不去和老孟寻仇。



    只抓重点,不问其余。成功帮助少林脱困是才是目的。



    少林一方战死的僧人非常多,天王智无换回来了,但代价真的大。



    达摩下院的菁华也几乎都毁完了。



    天边明月依然皎洁,映照在雪庵宗师的白色僧袍上,那套僧衣已经染上了黑红的血污。



    他指示着僧人们,草草背起同门的尸体撤离,和尚们甚至连念往生咒的时间都没有。



    雪庵站立在雪泥与血交织的战场之内,手腕上的佛珠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丢了,有点空落落的。



    禅师感怀今夜的惨烈,看着遍地死尸,还有骑士战死,徘徊于主人尸体前的战马。慨叹了一声道:



    “千年祠前古人踪,万念俱消一点空……”



    轻声念出半首佛偈,还未说完。一侧的地罗僧双眉一轩,“狗放屁!”



    “这一阵输了,咱们下一番赢回来便是。胡参什么禅机!”



    这位苦行僧脾气极大,到像是一位习惯沙场厮杀的将军。也只有他敢呵斥同为三大宗师的雪庵。



    独臂的戒嗔对此非常赞同,什么是武僧,勇猛精进,焚身以火。大丈夫岂能效小儿女态。



    少林愿赌服输,和尚们也没说什么场面话,在一众华山剑客的护持下,警戒着列阵缓缓撤退。



    少林也怕伊王这边半渡而击之,杀个回马枪。



    但吴昶是真的不想再打了,最底层的士兵们也是,攻个敌城和村堡还能放抢,野战死了什么赏钱都没有。



    他们又不是家丁,有主家的抚恤。将心和军心此刻都厌战了。



    “回去和王爷复命吧。”



    孟校尉和王河等人说道。



    他也无暇和几位寒暄别的,先点起了一支松明火把,高举起来摇了三下,将信号传递给了远处的莫魁一伙人。



    “走!”莫魁一口喝干了眼皮酒袋中的残酒,长身一跃跳上马说道。



    老孟诸人跟着洛阳军尽数开拔,一团团火把烧开了阴霾的夜色,宛若一条蜿蜒连绵的火蛇在雪地之上游走。



    无主战马上驮了袍泽的尸体,军队尽数向着洛阳而去。



    雪野茫茫,邙山苍苍,战山南,死得归。



    五更十分,长夜未央。



    伊王府内,一场盛大豪奢的夜宴已经展开。千盏华灯升起,灯烛通明,亮如白昼。



    朱瞻隆不等天明,直接设宴犒赏孟义山和吴昶,以及几位高手。



    场中一群王府歌姬正在丝竹歌舞,世子朱蟠坐在父亲之下的首位,脸色不太好。



    世子看着面前美酒佳肴,跟毒药一样,他本来就不赞成和站在朝廷一边的少林寺暗战,打了一通,损兵不少,自己二弟还丢了。



    还要宴请老孟这伙人,世子恨不得将桌案掀了。



    伊王朱瞻隆也不高兴,但王爷还是端起酒杯,笑语嘉许孟义山和吴昶。



    王爷心恨少林和华山这伙江湖人物闹事,他得承认这场小胜,不能冷了得力干将的心。甚至还分别赐了一对美姬,给吴昶和老孟。



    吴昶起身,坚持不受,“吴某此战无功,洛阳中护卫骑军损失过众,当不得王爷厚赐!”



    “小吴你他妈……”老孟心里骂吴昶装蒜,这么搞他也跟着不能要王爷送的小娘们了。



    不过吴昶的反应倒是提醒了老孟,王爷送的美人,谁敢说不是暗中传递消息的细作?他领回去也不敢往枕边放啊。



    而且此刻也不是惦记王府里边美貌小妞的时候。



    孟义山也起身,一躬到底,“卑职指挥诸位,没能全胜,还把永宁郡王丢了,请王爷责罚!”



    吴昶没甩他锅,他也不能甩给人家,只能自己背着。



    他口中提起永宁郡王,泰然自若,脸不白,色也不变。



    伊王父子都被唬住了。



    朱瞻隆亲自走过来,把他拉了起来,非常亲切的说道:“义山此次有功,还战平了华山第一剑客,至于驹儿……”



    王爷在之前就对这场暗战心中有预期,军队小规模出动,集中高手将达摩下院一网打尽。



    万不得已时可能会牺牲掉朱驹这个儿子这种情况,也是有想过的。



    虽然那场永宁军兵变,伤透了父子之情,但他还是希望朱驹活着,被和尚们拐跑了也好。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父子缘浅……任他去吧!”



    他想造朝廷的反,儿子想造他的反,这不是孽债么。这位藩王此刻有着非常无奈的伤感。



    老孟冷眼看着,你朱家的儿子是儿子,永宁和洛阳被他祸害的女子和百姓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还是死晚了。



    山贼觉得还是不能学吴昶那么生硬拒绝,故意对着王爷送的美人恋恋不舍的看了两眼。他是真心疼,不是演的。



    “总之事儿没办妥当,美人不能要,要不王爷给我老孟先留着,下次了立了功勋,再领回去?”



    “胡闹!”伊王还没见过这个有讨价还价的,但见他和吴昶都不收美人,也不为已甚,再次端起酒杯说道:“吴将军秉持气节,有孙武之风,如若我大明文武,都像你和义山,就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了。”



    话罢举杯,众人跟着一饮而尽。朱瞻隆面色红润,神态激昂,假装醉酒说道:



    “怎奈朝政日非,边关激荡,太上皇困于瓦剌,孤身为宗室,太祖苗裔,恨不能提三尺剑,斩尽朝中奸佞,整军而经武,出塞迎回太上皇。”



    听话听音,底下的王河比他还激动,谁能迎回太上皇谁就是好的,王公公当即站起来说道“王爷英睿!不知何时起兵?”



    “父王!请谨言!”朱蟠脸色都变了,他爹和这太监都发疯了不成,当即跪倒在地,“宗藩不得干涉朝政!请您务必审慎!”



    伊王冷笑着瞪了儿子一眼,朱蟠深深低下头去,但就是跪着不起来。



    吴昶此刻却凛然出列,慷慨说道:“吴某愿为王前驱!百战不辞!”



    伊王点点头不置可否,鹰目一转,看向老孟。



    “我也一样!”



    孟校尉硬着头皮和吴昶并肩而立,“王爷想打谁,我就当先锋,冲锋陷阵,咱们打到瓦剌去,把太上皇接回来!”



    座中泣下谁最多,王河公公青衫湿!



    这孟校尉,是真正的贤良啊,这话王河听着心里就欢畅,不枉他注解了玄阳真经给老孟。



    什么是公忠体国,深明大义!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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