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屋中只剩下奚子明一个人,清风拂过窗边,卷来两片落花,在与最后一缕路经的风缠绵嬉戏,最后飘落在泛黄的古老窗棂上。
望着地上白色的小圆球,奚子明伸出去的手又辗转收了回来,明明真相就在眼前,他却迟疑起来,踌躇不敢上前。
香囊中发出的青花椒的香味在鼻尖挥之不去,他将手握紧,像是在拽住最后一点希望。
如果宁姝真的回来了,问村里的百姓去哪里了,他该怎么回答呢?
还有,他现在只剩下一条腿,而这条腿也正在腐烂中,自己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会不会吓到她?
思索至此,重新整理好自己的发冠和衣襟,半晌,拾起地上的圆球。
一道白光,猛然出现在眼前,奚子明立马用手去挡。
他默默计数着,等到白光散去,缓缓张开双眼。
环顾四周,熟悉的茅草屋,简约的摆设这不还是在自家的茅草屋中吗?
突然,窗外一个粉色人影一晃而过,奚子明用余光很快捕捉到,随即下意识的追上前去。
跑了两步后缓缓停了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腿。他用脚跺了跺地面,一顿一停,从脚底传来一阵清晰的触感。
他在桌案停下,抬头瞬间,却发现桌子高了不少。
不对,不是桌子变高了。是他自己变矮了,所以连带着周围的一切都便高了起来。
按照这个高度,他现在应当是七八岁的模样。如此说来,现在他的脚还没有开始病化,他还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出门游玩,在满山春色中放肆追逐玩耍,还能
“子明哥哥,快出来啊!”
从门边探出一个小脑袋,身穿粉红色衣裙的小女孩,脸蛋肉嘟嘟,红扑扑,笑起来像是刚出炉的红糖沙包。
“宁姝?”奚子明抬眸看着门口的那个小脑袋,心口一颤。
小女孩眉眼如月,笑着向他招手。光亮从门口洒下来,奚子明逆着光,看得不胜清晰,他寻着声音三步并作两步向声音的源头迈去。
奚子明想要抱住眼前的女孩,但是没走一步阳光就越刺眼,最后光束汇聚重新化作一道刺眼白光,奚子明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扑了个空。
画面一转,耳畔先是传来孩童嬉戏打闹的笑声,紧接着,一丝清凉的微风不急不慢地从他的指尖滑走。
奚子明睁开眼睛。
这一次,他发现自己坐在祭祀坛边上,身边有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和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女,他们手里举着竹蜻蜓,追赶者风的影子。
“子明哥哥,快来啊!”身着粉色衣裙,扎着麻花辫的少女朝着奚子明的方向大喊道。
“是啊,子明兄,快来!”一旁的少年也一同开口。
是宁姝和宁琸两兄妹。
奚子明情不自禁地想要朝着他们的方向抛去,但是当他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他就感受到自双腿传来一种深深的乏力感。
他兴高采烈地站起来,最后悻悻坐回去,脸上却依旧挂着明媚开心的笑容:“你们过来啊!”
远处的两个人跑得极快,像是刮过山林的一阵风,他们手里各自拿着一捧山间的野花,措不及防全部塞到他的手里。
三个少年人相视而笑,笑声放荡自由,他们在族中最神圣的地方相互约定——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奚子明看着眼前的两人,心中不知不觉弥漫起一股酸涩。
他一边笑着,一边哭着,朦胧泪水在眼中打着转,渐渐将眼前的画面模糊掉。
最后,两个少年人的脸庞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滴答——”手背传来丝丝温热。
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那张熟悉的轮椅上了。
眼前十五六岁的少女泪眼涔涔,眼尾泛上一抹薄红:“子明哥哥,这个送你。”
少女将手中的刚刚秀好的香囊放到他的手里,声音哽咽:“我要走了,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的。”
奚子明毫不犹豫地对宁姝说道:“不论多久。”
宁姝坐在奚子明一旁的凳子上,闻言,伸手牢牢抱住他,眼泪一滴滴从脸颊旁滑落,打湿奚子明肩头的一片衣料。
不知过了多久,断断续续的呜咽声终于停住了。
“子明哥哥,能帮我一个忙吗?”
宁姝将脸上的泪珠擦去,深吸一口气,笑着对奚子明说:“我离开巫族后,拜托你照顾好我哥哥,一定要照顾好他。”
“好,我答应你!”奚子明斩钉截铁地回答。
鼻尖传来香囊中花椒的清香。
香气越来越浓烈,渐渐变成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奚子明再次从上一个幻境中惊醒,再一看,四周阴冷黑暗,他现在在一个山洞当中。
山洞之外是万丈高的无尽深渊,山洞之内确实漆黑一片处处透露着诡谲森冷。
他四处打量着,心中传来隐隐不安。前面几个场景都是自己曾经去过的,而现在这个山洞确实不曾来过,而且这个山洞还好似在悬崖之上。
他现在行动不便,不可能离开悬崖,所以现在只剩下一条路,就是往山洞里走。
轮椅代替双脚向前缓缓前行着,路上的细小石子在两个轮子的碾压下,发出窸窸窣窣地声响。
四周落针可闻,但奚子明的心里却有一个声音一直叫着他向前。
穿过狭窄坎坷的洞中过道,终于,眼前亮起一抹明亮。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女子身姿绰约,在一圈圈白烛围绕当中,显得更加迷离遥远。
“宁姝!”奚子明睁大双眼,眼前的一切发生地太快,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粉衣女子好像听不见身后有人在叫喊。拿在右手上的刀没有丝毫犹豫,直直向左手手腕划去。
殷红鲜血顺着白皙手腕一股一股流淌在地上的法阵当中,法阵倏动,自中心亮起一道红光。
奚子明不解,他不明白宁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为什么她要自己伤害自己,更不明白她脚下的法阵到底是什么作用?
没等他想清楚,眼前少女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他顾不得其他,努力滑动着轮椅上前查看。
倒在地上的女子细眉微皱,嘴角边上却挂着浅浅微笑。
奚子明心急如焚,来到宁姝身边,想要伸手去拉她。可没有想到自己的手抓了个空,直直从她的身体中穿过。
怎么会这样?
奚子明试图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子,没想到又是扑了一个空。
难不成因为他现在在一个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所以他就只能当做一个看客。
在这个地方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和他无关,他也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事情。
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默默看着眼前的女子脸色变得越来越虚弱,呼吸越来越微弱。
奚子明不愿相信,手里依旧不停地抓着宁姝胳膊,但是每次都是失败。
“子明哥哥。”
宁姝双眼紧闭,丹唇轻启幽幽开口,声音轻薄:“下辈子,我们还做好朋友。”
“好,好!”
听见宁姝在叫自己的名字,奚子明连忙应声答应:“你睁开眼看看我,睁眼看看我!”
“还有哥哥。”
宁姝似乎还是听到不到奚子明的呼唤,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话,声音如同飘着在天空上抓不住的云:“希望哥哥,能够成为巫族最厉害的大祭司,永永远远守护好我们的信仰,完成我们作为大祭司继承人的使命,不让护魂蛊落入坏人之手。”
“从小到大,哥哥总是将世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这一次,还我送哥哥一次礼物吧”
宁姝声音越来越小,一番话又说得云里雾里,奚子明不知所以,只能简单提炼出几个重要信息——
哥哥,宁琸,大祭司,护魂蛊
难不成是十年前宁琸继承大祭司的那天。
血液唤醒了沉睡已久的法阵,法阵抬着宁姝缓缓抬起,空中一团红色显得格外耀眼。
“双生宁姝,可自愿血祭噬魂蛊,将自己的命运、寿数、能量传给拥有护魂蛊的大祭司宁琸?”突如其来的声音如同天降,飘散在空中。
什么双生?和噬魂蛊又有什么关系?
宁姝浅笑:“我愿意。”
霎时,从空中亮起一道强光,奚子明向上看去,只见强光的源头竟是宁姝,白光源源不断地向着中间的红色汇聚、变大。
与此同时,在悬崖之上的祭祀坛上,宁琸成为了新一代的巫族大祭司。而她现在,正接受着巫族界桥村上百村民的跪拜。
几位族中长老欣慰地看着自护魂蛊发出的强大能量,看着看着默默叹了一口气。若不是昨晚他们的话被在门外偷听的宁姝听到,今天站在祭祀坛上的人就应该是宁姝。
巫族世代的大祭司继承人,其实有两位,一位继承护魂蛊成为大祭司,从此成为半仙,成为天地媒介;而另外一位,则血祭噬魂蛊,用其血肉魂魄进化护魂蛊中凶横霸道的上古浊气。
双生神蛊,就是要用一人的死换另外一人的生。
用一人的沉寂,换取另外一人的风光。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用付出代价就能得到的。
为了避免两个继承者争知道真相之后自相残杀,族中长老们会自行选定一个作为大祭司的人选;而另外一个,也只能作为巫族延续传承路上的牺牲品。
站在祭坛上的宁琸紧张不已,手里紧紧拽着昨日妹妹塞给他的香囊,看着眼前正在祭拜他的村民,澎湃的心中不免有一丝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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