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所在位置接近山顶,笛声随风轻送,丝丝缕缕,如烟飘荡。

    “倒是中规中矩的曲子”薛仪见张道人看得颇入神,面上安祥浅笑,低声道,“只是在这山中,万物清葱,鸟鸣山涧,听来别有意味,煞是入景。”

    道长听罢,不由地张眼对眼前的少年深望一眼,“是啊,我长年在此山清修,倒是这丫头从小时不时来搅扰,时间长了倒也习惯了。偶而有她的笛声做伴,这三清山大概也是喜悦的。”一边说着,道长又想起秋宁偶时和自已说到的另一个世界,她说她梦中的世界,男女生而平等,人能上天入地,天地万物尽在人的掌握,那样的世界不就是神的世界吗?今生,如果自已修炼足够,有没有可能进入那样的神界呢?

    一盏茶后,两位男子在侍卫的陪同下,顺着一条蜿蜒树木荫荫山道而下,经过遇仙瀑时,薛仪望了望树木掩映后远处那几个少女的身影。脑海中闪过半山亭中,那个着墨绿衫的少女,丹凤眼如猫一样,对视的眼神中,没有平常少女应有的羞怯,无惧地有些傻气。她的腰间,就别着一把罩着墨色布套的长笛。

    展眼已到盛夏,自从在三清山与月华相识,这其间,西州第一开笛匠人家中竟迎来了司马府小姐的两张兰花请笺,弄的李姜氏先是惊,后是喜,最后又忧。李姜氏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可她也明白,能得司马府小姐相请,当然是李家天大的脸面,但是如若不小心失礼得罪了,那可又是天大的祸事。自已在这若得若失的,反观秋宁倒是淡定地很,李姜氏见了不由地叹道这女儿的确长大了,越来越有风范让自已很是放心。孰不知,秋宁是从现在穿越去的人,没有什么阶级概念,再加上觉得自已如果真在这个世界没了,说不定就能回到现代了,完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性格倒真正贴了张月华的脾气,两人都不是多话之人,见面了便聊聊新得的曲谱,或弹琴吹笛做伴,或月华在湖心亭做画,秋宁拿着湖中荷叶逗水中锦鲤。倒也是快乐时光。

    西州城中,日暮时分

    司空曙站在人来人往的司教街上,抬头看了看前方那块牌匾,抬脚走进店内。只见迎面一溜乐器,多是古琴,古筝,琵琶,笛子,箫之类,右边是掌柜的柜台,后面贴着各类乐器的起源或历史,左边墙上贴着些乐谱,店内摆着几张松木台面,上面茶具齐备,不时有伙计给落座聊天的客人添茶或加些点心。虽不是客人如流,倒是清新雅致。

    正在父亲身边帮忙学习的李恒见门内之人,眼睛马上亮了,笑吟吟地迎了上来“司空兄,以为你今次又不来了。快快请坐。”说着便要伙计上茶和点心

    “多谢了”司空曙拱了拱手“我虽懂点乐器,不过并不是中原乐器,实在不敢给贵店提什么建议。其实你家的店我早已听过,也进来看过,只是那时不知道是你家的。”

    顿了顿又道“做生意我是不懂,只是墙上写了这么多东器的介绍,想必是出自你之手了,难得你有这样的主意,先不说卖了多少东西进项,若是让不懂乐器之人多了解些知识也是件大好事了。”

    “哈哈”李恒听了,笑着摆摆手“不敢说是我的主意,其实这店中的摆设多是家姐的主意,她的鬼点子最多。”李恒与司空曙亲厚,与他这样调笑自已家姐也无所谓。司空曙见了暗自好笑。

    原本在一旁招呼客人的李淳见儿子与一清俊出挑的小哥聊天,不由走了过来道“恒儿,这位小哥可是你的同窗?”

    “正是,他叫司空曙,家在南门喜福街上。”

    “伯父,您好”司空曙连忙起身行礼,但见他长脸儿,高鼻梁,薄嘴唇,深眼眶,长睫毛,一双琉璃也似褐色眼珠煞是异于常人

    “好,好,早听恒儿提过你,你们慢慢聊”李恒微笑着招呼司空曙坐下,转身继续其它工作,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我这会儿是出来给母亲抓药的”司空曙喝的口杯中的西菊茶道

    “哦?伯母怎么了?”李恒忙问

    “没什么,天气炎热,晚上吹风又着了凉”司空曙柔声道“对了,上次你不是吵着要骑白煦吗?”白煦是司空家的一匹好马,因遍体白毛而得了这个名字。

    虽然李家在城中也算是小康小富,可每天也是辛苦经营。李淳和李姜氏从小吃着苦长大,如今好不容易挣下这些家业,还想以后得娶媳妇嫁女。因此每次出远门也不过是雇个车子,家中另有一头灰驴和一头普通马匹。虽然,自打见了司空曙家的白煦,李恒彷似才知道是真正的好马应当如何骏健,可如若真想买一头那样的好马可得一家人几年的进项。更别说,想买还不知去哪买了。

    如今司空曙竟愿将白煦借他骑骑,怎不叫李恒两眼放光

    “过几个月便是下元祭,想必你也会来,那日便借我家白煦让你骑上半日,可好”司空曙见眼前的小子两眼灼灼,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已,不禁微笑着茗了口茶道“也当谢谢你盛情,和这香茶点心了。”

    “太好了,司空兄真够义气,唉,可我骑术一般,那天你可也得在旁边帮我,不然被你家白煦掀下地,可会被同窗知道了笑死……………。”

    李淳眼见着儿子和那少年说说笑笑送出了门,待他回到店中便踱到儿子身旁低声道”这孩子相貌不似中原人啊,真是好生奇怪。他父母是哪里人?“

    “父亲看出来了?”李恒拉着父亲在柜台后坐下“他爹爹原籍西州,只是家中人丁单薄,少年时他父亲便参军从戎。追随马戴忠义公旗下。曾经官至宁州军通判。他母亲是楼兰国人氏。”

    “难怪相貌如此。”李淳恍然大悟“只是他竟嫁来了西州,倒也真是少见。”

    “嗯”李恒点了点头“大概也是因娶了楼兰国女子,他在军人受人排挤,官途也受阻,便干脆辞了官,携了家小,退居乡里了。”

    “嗯,那他不姓李,如何能入得了宗学的?”李淳问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只见族中长老对他家都很客气。听那李义小子说,司空曙爹爹曾是忠义公旗下立过赫赫战功,如今虽不在军中,可仍然得忠义公门生时时照拂,好不历害。所以,李义那小子,一开始还给人家脸子,耍横放刁。现在啊,跟在人家后面屁都不敢放一个。”

    李淳一边听着一边放心了许多。可能,只是自已想太多了,毕竟楼兰多年一直以来都是齐国的附属国,而齐国多年与楚国的那场大战一直是两国心头的一根刺。从此之后,楚国同楼兰国的关系也很恶劣。这十几年来,楚国迎来一位明君,虽不血战,但私下里一直和齐国较着劲。因此,偶而在西州看到楼兰人总是件让人惊异的事情。

    青蓝色的天空还留着落日最后的余晖,红色,橙色的云远远画在空中,像簌簌燃烧的火花,将地下的房屋,路面都映上了红光。

    司空曙站在柜台前看着伙计包着药材,鼻中缓缓飘过一阵饭菜香气,扭头看看店门外,对面的人家不知何时已点亮了灯,霍霍的炒菜声和着生活的热闹香气扑面而来。

    “哎呀,不愧是圣君座下弟子,如此善行,老夫当然愿意助一臂之力”刘掌柜站在柜台后面笑着向对面的少女打着招呼

    “呐,这是五十人的用量,秋宁,你点点。”刘掌柜一面将一大篮包好的药递到秋宁面前,一边飞快地打着算盘,秋宁看着他十指翻飞,心中没来由的紧张。这大概是自已第一次所谓的“化缘”只不知道刘老板口中所说一臂之力到底是多少?

    司空曙被掌柜的大嗓门吸引了过去,打量着旁边的那个侧影。一身淡绿长裙,内衬月白胸衣,雪白的脖颈如同凝脂。一头乌黑长发挽了两个少女的双桃髻,髻上更箍了一个银丝嵌小珍珠的圈子。

    见刘掌柜还是拨着算盘,秋宁暗自俑了俑站在一旁的喜儿,喜儿会意,忙道“三清山的张道长一直说,咱们西州城,近圣昭君观,颇得仙气眷顾,百年来善人不断,刘掌柜就是其中之一。”

    “正是,说不定这件善事被道长知道了,会要观中找师傅将善的名字记在观中善事碑上供后人观赏呐。”秋宁大声接道,眼风瞄到刘掌柜的眼睛里闪了几闪。

    “好好。这件事我刘某帮到底了。这些药我都不收钱了,只是收点煎药的钱好了。呐,一共二两银子。秋宁,你看可好。”刘掌柜笑吟吟地抬起他那张保养良好的圆脸,抹了把汗。

    “好吧。”没想到这掌柜还要收人工费,真是个小气的家伙,秋宁从腰上解下荷包,想了想,递过一两“今日先付一两,明日时便在您店前榕树下煎好派药。秋宁也会过来帮忙的。等药派完了再付您余款。好吧。”

    没想到这小丫头还要先收货再付余款,刘掌柜暗道这小姑娘是个小心不能吃亏了,但善事在自家店前做更有面子啊。心中也不计较那么多了。手上忙接了银子,一面咐吩伙计明日早点来做好准备。

    秋宁见没什么其它事项,转身出门,眼光转到一直看着自已和老板交谈的少年身上。眼神升起疑惑,这少年怎么看着像混血不像中原人士,好生有趣。司空曙见那一双凤眼望着自已,竟不知为何窘迫起来,眼睛慌慌不知往哪放才好。再一转眼回望,那侧影已然出门离去,只剩淡绿纤腰远远消失在人群和暮光中。

    “这姑娘”刘掌柜啧啧声,和旁边拿药的大娘道“李淳倒是有福气,有如此女儿,你说这气质这谈吐,真不比官家小姐差。”

    “呵呵,谁说不是。都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这左邻右舍有儿子的,没几个不想嫁他家女儿做媳妇的。”大娘说着接了药出了店门。

    “只可惜啊,在圣君面前发了那样的愿。十八岁才讲亲。唉。”司空曙拿了药出门,还听到刘掌柜一面点亮了屋中的多枝瓷灯,一面兀自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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