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丧地回到家中,秋宁从堂哥李茂那得知自已入宫待选的日子已经订了下来,掐指算算,也不过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与家人团聚,将该办的事办了。(这么说真的很悲剧是伐)
之前因准备回西州,家什包裹一应都打点好了。秋宁坐在雕花青帐床头,实在不知道头上的苍天准备将自已的前路引向何方。叹了口气,四周看看,虽是要入宫,或许一待就要两三年,可实在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进了宫中吃住穿都是定制的。
要做的只不过,将包袱再打开,挑捡点上得了台面的衣服首饰罢了。
隔了一日,李淳和李姜氏便风尘仆仆赶到了东都。一见了面,李姜氏便拉着女儿红了眼睛。待备了酒席,一家人围坐桌边,对着一席上好酒菜瓜果,也没甚心情品味。说来这桌酒席不光是为了李淳一家,也是为李茂一家新官上任送行。因为秋宁突然入宫待选,李茂原本要去云阳上任的行程也被耽搁了下来,上送吏部表呈道明了原因倒也无碍。
李高氏起身为伯父伯母布了菜,一人喝了一杯淡酒,李淳虽然为女儿担忧,但作为长辈还是依例祝贺了侄儿新任之职所。李茂谢过了,便和妻子一起劝慰伯父伯母不必太过忧心,又宣扬了一番当今圣上皇后的仁德智慧,堂妹入不入得了宫还另说,若了入了宫也定会顺顺利利,再说了,堂妹姿容才情优秀,若是入了宫,说不得能入选女官,那可就风光门楣了。
李恒一边听着也一并上前劝慰,李茂便将顺势将伯父伯母的注意力转到了堂弟的课业上。李淳和李高氏看着一旁越来越一表人材的儿子,想着儿子始终能陪在自个儿身边,倒也将眉间郁色散开了许多。
吃完饭回到房中,李姜氏拉着女儿,怨叹自个早该将秋宁嫁了,便不会有现今如此波折。原来好好的一门亲事看着要黄了,我家如此一个有材有貌的女儿怎的姻缘如此不顺心?秋宁少不得也要做出坚强懂事的样子,安慰父母一番。
一家四口正坐着闲话,突然家中的小丫头递了信进来给秋宁,只说是张知府府中小姐送来的。秋宁忙展开了看过,不觉喜上心头,只觉得心中的烦忧顷刻散了一大半。
原来,那日厚着面皮求了一求,还真是有用。
信上写的正是帮助秋宁成为女乐官的法子。说是,明日巳时去城东朱雀大街岚风楼寻青杨公子即可。另注,这位青杨公子如今是宫中备受赏试的乐官之首,在音律上十分苛刻,加上此番又是永康小王爷薛仪推荐秋宁去的,因此万万要打醒十二分精神,好好表现,不可失仪。
原来那位薛公子是永康王世子?
那位青杨公子,大概就是有过两面之缘,名动京都,风靡万千少女的美男子了。只是,没想到他竟是宫中乐官之首。
秋宁思忖着,将信递给父母过目,两口子又惊又喜又忧,惊和喜倒易于理解,至于这忧嘛,还是觉得自家一介平民与京都贵胄相识只怕不一定是好事。
担忧也没有用,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一家人商议完了,弟弟李恒便自告奋勇第二日陪着姐姐去见青杨公子。
第二日,李恒一大早就出门打听好了岚风楼的地点,回到家匆匆吃完早餐,便带着收拾妥当的秋宁,驾了马车出了门。
车子出了粮坊街,过了太平桥,崇尚坊,孔庙,沿着朱雀河一路向东去去。
“姐姐,我听说,这青杨公子果然是位名人,不过,这人时常周旋于各名门贵胄之间,又听说风流成性,我还真不太相信他是宫中乐官之首。”李恒坐在车厢外道
“嗯,说来我上次去月华府中也见过他一面,好像是善长乐器。”秋宁点点头道“说实话,我也不太相信,他这么后生竟已是乐官之首了。唉,不管怎样,既然是月华说他能帮到我,我必是相信的。”
“嗯。不过姐姐你得小心点。”李恒顿了顿,究竟要怎样小心,为什么要小心,李恒还真不知如何交待姐姐才好。
见弟弟说了半句,没了下文,秋宁揭了布帘看了看弟弟的背影。秋宁当然知道弟弟要自个小心的是什么了。看明代的三言二拍里,常有良家少女,被英俊少年一个眼神笑容迷惑后,或私定终身,或私奔,或害了自身,或引了奸人害了家人。弟弟说的小心,便是不要被这个风流公子迷惑了。
“你放心好了,我会小心的。”秋宁抿了抿嘴。自个又不是倾城佳人,也不是贵族小姐,这位风流公子才不会来招惹自已呐。
一路闲话,马车便到了岚风楼,秋宁和李恒跳下车来,但见眼前寒竹掩映下一扇朱漆铜钉大门半掩,门楣上三个泥金大字“岚风楼”。
李恒上前拍门,一个清秀的丫环应了门,了解了来意,便引着两人进门,穿过下面清流湍湍的一座白木小桥,花木扶疏的园圃,沿着青石便道,一处粉墙青瓦的四合庭院,后面一座雕梁画栋的三层精致阁楼便屹立眼前。断断续续有丝竹鼓乐之声从楼上飘来。
“虽然不能揽星邀月,可坐在楼上看云起云灭,也颇有雅意了。”秋宁喃喃道。
进了客厅,丫环奉上香茗,道了声“稍候”便翩然离去了。
秋宁和李恒,品着香茗,浏览着房中的金碧山水,名人条屏,不远处古玩架上的玩物。过了一会,一位年轻男子在初冬的阳光下,携着一阵桂花清香走了进来。这间房子也突然亮敞了起来。
一袭皂白蓝边昌字纹斜襟长袍,虽然简单却很合身,衣襟处别着一块圆形淡青玉佩,下面银穗飘扬。乌黑长发随意拢了一个髻,用紫色软巾,玛瑙簪子别着。余下的头发披散在肩上。
秋宁呆呆地望着这位男子,脑海中莫明地响起了大明宫词中那段经典配乐。薛绍啊薛绍。
风姿卓越,英姿翩然,此刻,秋宁和弟弟李恒的脑中都出现了这些形容词。
李恒用胳膊推了推发呆中的秋宁,意识到自已失态的秋宁忙拿手绢掩了掩额角。同一旁的弟弟一起起身正正规规施了礼。
青杨早已习惯了女人对着自已发呆,脸红,不以为意,微笑着向俩人回了礼,分主宾坐下。
虽然已经收到了薛仪的信,但是青杨还是依惯例询问了秋宁的“个人情况”,比如年纪,学习乐器的时间,什么乐器比较拿手,识字多少等等。
闲聊中,青杨依稀记起眼前的少女便是那次在月华府中,时常站在张小姐旁边的少女。以张月华的为人,她的朋友应该人品,气质也不错。
“李姑娘既然有意做宫中女乐官,想必也清楚这职位必须得精通乐器音律方能选上。虽说青杨受人之托,待选之时一定会关照你。但也须先了解你的技艺如何。此时便请李姑娘挑选几件乐器演奏几曲试试。”青杨说完,便起身引了秋宁和李恒转入一个面朝花园的宽阔露台。
想必这露台是时常选演乐器之处,上面摆了很多乐器。
秋宁看着眼前各种漂亮的乐器,明白考验的时候到了。看了一眼弟弟,收到他鼓励的眼神。秋宁定下心神,从乐器中先选了一张古琴。
此时,青杨和李恒也分别落座。秋宁十指交缠,松了松筋骨,便弹奏了起来。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嗯,枫桥夜泊,意境倒有十分,指法也可以勉强过关了。相貌气质也可以入选。
青杨靠在云山石嵌乌木靠椅上,想起了薛仪派人送来的那封信函。一个平民女子为何会让小王爷特意相托关照呢?大概是月华小姐相托薛仪吧。但看薛仪的字里行间,似乎有将此人收为所用的用意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实在没有道理帮一个宿不相识,地位相差天与地的平民女子。
实在,不知道这位少女如果被薛仪收为所用会是怎样的未来。
“可以了,请李姑娘换一样乐器。”青杨打断了自已的思绪,也温和地打断地秋宁的演奏。
除了古琴,秋宁熟悉的就是笛子了。秋宁轻轻拿起搁架上的一支紫竹笛,突然觉得,便是破格疯狂一次又如何?而且,成败在此一举,从刚才自已的演奏时青杨公子的表情,说明了在他的眼中自已的水准还不足以打动他,那么,只能希望用特别来在他心中留下印象了。
秋宁横吹竹笛,随着笛音起伏,她的眼中,初冬的园子仿佛突然开满了粉红的桃花,满满的如此温暖,粉红的轻香让人飘飘欲仙,脚下是碧草如丝,风儿吹过,桃花如雨飘洒。
漫步桃花仙境,突然见桃花树下闪现一位仙子,玄色百桐长裙。脸似堆花,体如琢玉,朱唇皓齿,光艳照人。
“青杨,哪里来的姑娘,吹的如此特别的曲子。”仙子竟然和自已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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