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薛公子的确是记不得当晚发生了什么事了。”青杨头疼,只能拿出这说项来化解两人之间来来回回的杀人眼光了。

    “李秋宁,还想不想早日出宫?”薛仪顺着青杨搭的梯子往下走,办正事要紧。

    “满了三年,我一样可以出宫。”威武不能屈,秋宁硬了脖子昂着头。

    这么着就被岔开话题了?青杨微笑,继续把玩手中的扇子。

    “怎么着,入了宫一帆风顺,便觉和这宫墙之内是一滩温香香的水?泡得很舒服很享受是吧?”薛仪把玩着裂纹青瓷茶盅,语气一转,淡淡冷冷道“你可是忘了当初是怎么能被选上女乐的?”看秋宁脸色一暗,又接道“若大的楚国,你觉得会缺个把唱曲,弹琴的少女?不过,浣衣局就不同了,总是缺人。你既然能上来轻松地弹琴渡日,也能下去不分酷暑寒冬洗衣熨衣。不是不是?”

    俊朗的少年嘴里,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进了秋宁的心里却如腊月的寒冰,又冷又疼,字字如刀般怕人。

    狠毒!秋宁心中骂,身子却矮了一截。他说的出,也能做的出,你一个小小刚入宫的宫女,便是从女乐一夜变成了浣衣女,谁会多问一句?

    “薛仪。何必这么说话。”到底不忍,青杨出声道“说到底,秋宁也算是帮你挡了一劫。”见两人总算都不再针锋相对,一个缩了头到底不甘,另一个扬了眉吐了气。便继续向秋宁解说“过几日,你会被安排和宫乐一起去尚书贾义家中赐演。表演之后,贾义必会赏午膳。这其中,便有半个时辰,你要去这个房间找一样东西。”

    一边说着,青杨从身上掏出一张府宅图纸。“你从正门这里入,然后在这里演奏。之后在这里小休。吃饭的地在这里。”秋宁难掩惊讶,连图纸都有?眼睛随着青杨的手指在纸上移动。

    “记住。”修长白皙的手指点着一处用墨标注的小小院子“你小憩饮水吃饭的房间在这,你要去的那个房间就在你这院子后面,过了穿花门,最右边一间。进去之后,你最多有半柱香的时间,会有人帮你在院门处把风。”

    “既然你们里面已经埋了线了,为何还要我去?”秋宁从图纸上抬起头来问道。

    青杨饶有兴味地望了薛仪一眼,也许,这姑娘也不太傻。

    “我们的人当然在里面找过了,什么也没发现。房里已经被清理过了。”薛仪不动声色,喝了口茶道。“我们要找的是一本帐册。”

    秋宁直觉,这大概是一本记行贿受贿的帐册。

    “记这本帐册的人,便是住在那房中的人?他死了?”

    “打探不到他的下落,贾府的人只说他母亲身体不好,他辞工回乡了。”

    “他的家人也都失踪了?”秋宁补充问道,本人不见了,当然家人也不能放过。

    果然,薛仪点了点头。

    这些不见的人一定下场不善,秋宁沉默了,一阵阵寒意从脚底升了上来。“那我去,会有危险吧?这事不是让男人办更好吗?我……”

    “圣上决定试行新政,福泽天下,可贾义却为了一已私利,拉拢党朋,试图阻挠。”薛仪打断了秋宁怕死的顾虑,侃侃道“你不只是帮我做事,其实帮的是圣上,所以,不得推辞!”

    你们一个个都那么伟大,冒险的是我好不好

    “行了,你可以放心,我会保你周全的。”见秋宁撅着嘴,还不肯痛快答应,薛仪按了按额角,放柔了声音道“如果你能找到那本帐本,我会尽快找机会让你出宫。”

    “哦。”秋宁想了想,胳膊弯不过大腿,现下自已如不答应估计晚上就会去浣衣局上班。只得无奈咬牙,点了点头,算了应允了。“说过的话可要记得。”

    薛仪哭笑不得,想起一事,“行程定下来之后,你再来青杨这看看地图,记住位置。”

    秋宁点了点头,准备告退时,又好奇道“你说圣上要行新政,是什么新政?”

    薛仪瞪向秋宁,你的问题还真多。

    “圣上想实行两省合议制,两省互为激励,促进,监督。除了科举和举荐制,各地方学府也可以定期议政以达上听。以后,圣上会放更多的心思在水利,兵器,农业上。”青杨微笑着替薛仪答了

    嗯,听起来这位皇帝比较民主,也更关注国之根本。“果然是位圣君,水利,兵器,农业都是国之根本。”秋宁故意让两人不要小看自已,施施然道。

    “那,我们有没有女子学府?”秋宁眼睛闪了闪,紧跟着问道。

    青杨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望向薛仪

    “出了宫就不错了,还这么多事。女子要上什么学府?”薛仪面上不悦,心中却有些奇怪,她怎么会想到问这个?皇后倒真有意建女子学府,只是这只是个想法,还没有得到圣上和两省的认可。

    “那女子多学点计数,认些字,认些做人的道理有什么不好?”秋宁无视薛仪,望向青杨道“有钱人家的女儿还不是一样可以上私塾。不平等。”

    薛仪觉得很无奈很憔悴,和这丫头越熟,她越是喜欢发表一些惊世大胆的言论,他是发火好呢还是维持一个王爷在少女前的尊严不好火,和她讲道理好呢?

    “这背影可真有几分沉重。”看着秋宁远去的背影,也算得上是丽人一名嘛。青杨晃了晃手中扇子,叹道“平日见你对其它女人全不似这般暴躁。若是她讨了你的厌,不若找别人帮忙?”

    薛仪斜了青杨一眼,“她在乐坊表现不错?你这是明摆着想帮她吧。”她不讨厌,只是不像别的女子那般柔顺,还越来越有让人抓狂的迹象。“平时她也和你说这些什么平等啊,女人要上学的话?还是,是你教她,女人要读书的?”

    “我可没有这个时间和她说这些。”青杨弹了弹袖子入了屋“办女子学府又不是什么坏事。另外,你可真要护她周全,这乐坊真不能缺了她。”

    夜幕低垂,天鹅绒般的安静悠远的天空中繁星闪烁,半盏冰轮高悬,俯视着灯火莹莹连绵毗邻的东都城。初春的暖风越过城西大雁塔塔顶的铜铃,往东吹过遥遥向望的巍峨宫阙。

    天宗宫,静安殿内,手臂粗的蜡烛在华美的铜灯柱上燃烧着。丝质绣云莲窗幔重重垂下。香焚宝鼎,花插金瓶。水晶壶内,尽是紫府琼浆;琥珀杯中,满泛瑶池玉液。

    金鸾宝座上,玉带蟒袍的文帝手持玉杯与座下臣子微笑交谈着。殿中席开八桌,除了中书省,门下省的各位国家栋梁。坐在中间,离天子最近的一桌却是一群身着武将便袍的男子。刚刚,宫廷梨园旁边的马球场刚刚向在座的各位大臣验演了新锻炼出的百机弩。堪堪让在场的各位看呆了眼。

    殿中主角们聊地热闹,吃地开心。织锦屏风后面,秋宁果然如同青杨说的,她的初试啼音成了调和聊天吃饭的背景音乐。

    nnd,古代的艺术工作者真是受歧视啊。没有想象中,期盼中的掌声。秋宁郁闷了之后,转念想想,今晚的庆功宴开得这么圆满,气氛这么和谐,圣上待会十有八九会对宫乐坊另加赏赐,银子啊银子。呵呵…大条神经的女人就是容易满足啊

    秋宁开心地拿过放在脚边的琵琶,一边看着架上的曲谱一边调弦。此时,挡住乐坊的织锦屏风架子被两个宫廷内侍移开了,秋宁顿觉眼底明亮了许多。

    两队红裙绣履,缓鬓倾髻的妙龄少女飘然走入殿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笙歌临上,云袖翻飞,裙摆飞扬,好不娇媚着人。秋宁手下琵琶弦动,左右萧管钟齐鸣,有不用弹琵琶之时,秋宁偷眼四望这豪华宫殿,不期然眼神对上了对面正席上打量着自已的少年。

    真是的,到哪都能看到你啊,薛仪!看着我干嘛?看吧我也不怕你。秋宁无视注视着自已的薛仪,悄悄四处打量,中间身穿武将便袍的男子们那一桌看来是中心位置。

    突然,一张熟悉的俊美温暖脸庞抓住了秋宁的眼光。原来他是今天庆功宴的主角。秋宁看着高处的圣上亲切地和他交谈着,四周不时有大臣,同僚向他敬酒,他们的眼神中有佩服和敬重,或许,也有些些嫉妒?

    也许是感觉到了秋宁的目光,少年转过头来,隔着殿中的水红云袖,裙摆,秋宁心跳,无力,无奈,竟然还生出些自卑?

    司空曙,我们曾经离得那么近,平等对望的日子已是曾经了。秋宁的脸红了又白,痴痴望着近在咫尺却距离越来越远的少年和她的初恋。

    离开的一年,他的人生际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期间一切的一切,秋宁连看客都不是。

    是不是太感伤了?这实在不是大条神经少女的情绪。秋宁自嘲地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努力将心思只放在弹奏之中。

    “干嘛呢,这丫头”薛仪吞下一杯梨花酒,自语道“突然脸色不好看的样子,是不舒服吗?”

    半柱香后,舞伎们在掌声中翩翩退场“好!好!”在座官员无不附和鼓掌声,气氛再度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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