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此时早已收拾得富丽堂皇,处处彩栏雕楹,华木珍果,彩灯流盈,只待夜来便要大放光彩。
王府内,除了王爷和家眷要在府门内迎接齐国使者外,其它人等都不可随意在正堂前院走动。大家伙都在花园中进行晚宴最后的安排工作。
夜幕降临时,王府中点起了各色琉璃灯,如同白昼,空气中薰香弥漫。灯影下琼花玉树,不时有身着黄裙皂裳的丫环仆役端着水陆八珍穿行于青石路上。整个王府此时好似琼楼仙境,人间福地一般。
叠水亭边,分开早摆下十方高桌,桌上水陆珍馐错列,杯筋觥觚杂陈。正中一桌自是坐了永康王,王妃,薛仪,还有齐国使者,褒国公之子朱服。其余几桌有王府幕僚,与王府交好的官员,两省执事等等。
见大家都已落座,管事的马上咐吩湖边乐队奏起丝竹韶乐助兴,永康王爷也擎杯站立向朱服祝酒,祝罢,朱服也起身祝王爷千岁安康,两人笑着纷纷落座,王爷马上邀请在座的各位宾客起动筷匙。
此宴不是宫中御宴,大家原本就少了些拘束,再加上夜色朦朦,凉风徐徐。灯下美酒佳肴,远处青山如黛,湖中水光涟涟,莲叶田田,实在使人心情舒畅无比。因此,个个有说有笑,倒是其乐融融。
待酒过两循,宾客都入肚了几分饭食。王爷便笑意融融向一旁的朱服道“朱公子,除了这水陆八珍,府中还备了些节目助兴。”说完,薛仪向侍立一旁的管家示意,一旁助兴的丝竹韶乐突然停了下来。
片刻,叠水亭所对的浣绿湖对岸传来一声鞭炮响,顿时天上五彩缤纷,花星从云头纷纷坠下,尾巴上拖着一串串色彩绚丽的火光。
“妙极,妙极!”朱服拍手称赞道,在座的看着空中五彩斑斓的礼花,也纷纷叫好。
花星刚刚隐去。被灯火照地明明暗暗的浣绿湖中,突然传来清亮的笛音,清亮婉转,直入人心肺。
坐上宾客,一旁待立的丫环仆役即时都静了下来,秋宁站在一人高的枝状宫灯旁,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单是这笛声便如此撩人心怀。如天色突然转亮,温阳清风,梨花树下,白色花瓣如雨,心爱的人正站在梨花树下,笑音研研。
正浮想联翩之时,湖上远远划来一叶扁舟,一位佳公子一身白衣,立于船头,手执玉笛,风神俊貌。他的身后,一位绯衣美人,缓鬓倾髻,发簪金凤珠络。待笛声渐入佳境,也拨动手中琵琶,琴声如玉珠滚盘又似莺语花底,泉流冰下。两人一支笛,一支琵琶,珠联璧合,听曲之人早随着曲子心情起伏跌宕,一时激荡如翱翔于九天,一时幽咽如。。。。。
“你没事吧?”一块帕子递到了秋宁的面前,同样是识得音律之人,司空曙看着灯光下秋宁眼中的水光柔声道。
“啊,没事。这曲子饶是听青杨排练了很多次,次次听了还是很动怀。”秋宁笑笑,看着坐在自已旁边那桌的司空曙。
司空曙笑着,眼中有宠爱也有那种能懂你的理解,将眼光放回湖面,曲子已经停了,宴席全是一片掌声和赞叹声。那乘舟而来的翩翩玉质仙人早已隐于湖边。
“好曲,好曲。”朱服拍手赞叹“果然一派江南青山秀水,琼花玉树风采。”顿了顿,侧脸向永康王道“便是这吹曲的人也是玉树临风,如凤台佳客。”
“哈哈,他叫青杨,是宫中首席乐官。”站在王爷一旁的管家恭身上前解说。
“我知道齐国在北地,喜好粗旷野性的乐律。我国流行的乐律可能与贵国有别,这首曲子如果能让公子有耳目一新的好感,便是本王脸上有光了。”永康王微笑着道。
“当然,当然,说起来,这位青杨公子我倒是有过一面之缘。”
永康王一听此话,不由地好奇,正想向朱服询问。
此时,酒宴前的荷花池中突地传来柔柔亮亮的女子歌声,朱服将注意力全放在了那荷花之间身着红裙绿襦翩翩起舞的少女身上。似乎对于挑起对方的好奇不以为意。
这小子倒是有些古灵精怪。永康王暗道。
朱服淡笑着,就着杯中玉液,眼睛早从少女身上转到了永康王脸上,又从永康王脸上转到后面那几桌之外的司空曙,和他不远处站着的少女,温暖明亮的灯光照出她玉润的侧脸。
司空曙是自已此行的一个重点,而那个时不时和司空曙侧身交谈的少女,也给了朱服几分似曾见面的感觉。
“李姑娘。”顺雨不知几时走到秋宁身边低声道“那边有位西州三清山来的张道长要见你。”
“张道长?”秋宁又惊又喜,又有几分不敢相信。不过,故乡的三清山除了张逸民张道长,还会有哪一位张道长呢?更别说认识自已的。
此时,荷花池中的少女从池中小艇上得岸来,一边翩翩起舞,一边曼唱道:
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色夺歌人脸,香乱舞衣风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
秋宁低身从娇嫩的舞女前走过,那浅黄色的罗裙衬着乌发上银白的珠帘,倒像是玫红莲花瓣里的那个小小花蕊。
“安节,上次我们途径西州时,那位时常在自家院子里吹笛子的姑娘你可记得。”朱服对身边那瘦高男子低声道。
说是途经,可是安节却觉得那次空手而归,当时只觉得万分失落,倒难得小主看到开,不以为意。只说楚国风貌人物别有风味。
安节循着朱服的目光,不明所以“莫非那位姑娘也在这里?”
“这次我们见到的熟人可真不少啊。”朱服笑着玩味着手中的酒杯。
秋宁来到西席,那张台原就在角落不起眼之处,可秋宁一眼便见到了身着玄色道袍,一头银发用黄杨木簪挽成道髻的张逸民道长。
虽然寿宴中人物众多,又不时有丫环仆役穿行其中,不过道长多年修行,又身体康健甚于常人。倒于人群中一眼便见到李家小姑娘。
“道长。”秋宁唤了一声,声音中先是惊喜,后又有些哽咽。自从别过双亲,弟弟入宫为宫女,时光荏苒,屈指算算已近两年。古代交通落后,一封家书从西州到东都也要一个月时间,两年时间,只在字里行间知道双亲一切安好,弟弟学业进步。如今见到从小看到自已长大的张道长,便如见到亲人一般。
“秋宁,你长高了。”道长温和笑道。知道秋宁眼中含泪,必是见了自已想到了双亲,又道“你父母托我拿了家书给你,还有一些你母亲亲手做的点心干果。明日,我还在王爷府上,你过来拿,我也好和你说说话。”
“是。多谢道长。”秋宁知道酒席上人多,也不便多说什么,既然道长说明日还在府上,那便有时间好好问问道长家中近况。
秋宁道完谢便往司空曙那桌走,此时,台上的少女们已经舞完,众人又是一片掌声。秋宁心知嫣罗的节目就要上场,果然,掌声刚落下,便听到一声金鼓。接着便是琵琶婉转,各色乐器轮番唱和。秋宁穿过人群,眼角便扫到那娇娥正身系红绫从两人高的楼台上,燕子便飞下。台下顿时一声惊叹。秋宁穿行在这满满的富贵景象中,铺着鲜红色厚毡子的舞台上,仙娥一般的嫣罗时而随着红绫凌空起舞,时而飘落台上翩然旋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眼前的热闹反而让秋宁的心中突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也许,是在极度忙碌过后的放松吧?抑或许是想到了那句俗话“千里搭长棚,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中眼前繁华过后的寂寥。
也许,更简单的原由,只是因为她想家了。
秋宁走回司空曙那桌酒席旁,却见灯光下司空曙正站立着与一位男子交谈。那男子的穿着打扮打眼,一眼便知是齐国那位举足轻重的使者。
那不远处站着说话的两位少年实在都是俊逸潇洒,此时站在灯光下,着实吸引了席上所有少女们的眼光。司空曙今日一身淡褚色宽袍,头发挽了个冠,用玉带拢着,这身打扮与方才乘舟而来的青杨那身宽服倒有些异曲同工之妙,这种宽袖散袍是楚国学士最爱好的着装,颇有玉质仙人之风雅。
而那位齐国公子,身材高挑,猿臂蜂腰,一头墨色长发全在头顶盘了小辫子,用串着四颗大珠的金丝带束着。身上一身紧身银色织锦绣云豹长褂,下身着一条浅色下裳,腰系一条不知什么皮料子编的腰带,带上嵌着明珠,足下却登着一双不起眼黑色绣团云靴子。
“姑娘在这呢?”不知几时,顺雨走到发呆的秋宁身边,笑道“姑娘吃过晚饭了吗?我在咱们院里整了几个好菜,还备了壶好酒,不如和我们几个一起去吃几杯?”
“你们都忙完了?”秋宁有些心动,问道。
“是啊。”顺雨一边猛点头,一边道“这会子客人都吃上饭了,也没咱们什么事了。”
秋宁想到前日和顺雨聊天时,已经确切知道待王爷的寿宴一过,自个便要回宫了。虽然两人相识不足一月,却颇为投契。秋宁很喜欢顺雨干练老成的模样,而顺雨也喜欢秋宁的温和善良。
眼见着分别就在这几日,今晚小聚一会也当是作别吧,秋宁一边想着,便点了点头。
“那姑娘现在就回院子吧,我再去厨房拿几个小菜便来。”顺雨笑着摆摆手,开开心心地往厨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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