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码头设置简易,此时人也不多,必竟还是年节时分,赶路的人不多,薛仪将马停在码头最高处的土坡上,任马儿吃着地上的草花,秋宁眼见只见一条宽约百米的银龙,缓缓向西流去,河上不时见到各色大小船支来往,还有渔人摇着小船撒网捕鱼。多日闷在车中,此时看着这开阔水面,只觉神清气爽。
”你看这官河引来多少文人诗客。当地人很是引以为豪,故此特立了更多岩石供人留墨。“薛仪指着河岸上大小石岩上的文人笔墨,低头看了看秋宁,笑道”不如夫人你也来留下墨宝?“
秋宁只当他说笑,没想到他真从马背上的行囊中拿出了笔墨递给秋宁,又翻身下马将秋宁也扶下马来,两人走到青青草地黄花之中,看着眼前的大好风光,秋宁被景色感染,想了一想,也不多推辞,在一块空着大石中挥毫写着”官河柳色烟雨新,故里风光更绝伦,书画一船烟外月,湖山十里镜中人,浣衣香襄芙蓉露,评史清浇竹叶青,回首同时趋直客,蓬莱犹是在红尘。永康薛公子伉俪“
秋宁与薛仪就这么携手站在晨光中默默看着这美丽山河,直到河风把秋宁的衣裳吹透,此时行李随从全都运上了大船,两人在父母的呼唤声中,依依不舍上船。白色的船帆像大鸟的羽翼一般展开,官家旗帜在船头轻扬,大船一路向西驶去。
沿着水路,自又是一番风光,说不尽两岸青山滴翠,或是怪石峥嵘,鸟鸣绿枝,猿啸山涧。两岸山间,间或可见沿着官道,行走着商队的马帮,转过几个弯,又可见沿水而建的码头小镇房屋依次毗邻,炊烟袅袅,人声鼎沸。
船走了几日,除了遇上些春雨,一路天气都还不错,秋宁时而去父母舱中陪同闲话,时而同薛仪临窗煮茶,饱览风光。四日后,水面越见平缓,小谷子站在船头,向大家指着,岸边,远远大写着的“西州”界碑。
秋宁与母亲,看着管家指挥下人将行李准备好,船走了一小段浅水,便到了西州码头。码头上商贾来往不断,行人蜂攒蚁聚。
小谷子与管家还有李父下了船,让秋宁与李母还有丫环慢慢下船,他们先行上岸,去雇马车。
几人正在马店门前还价,旁边的茶棚里快步跑出一个仆役打扮小子,上前便与李父作揖。
秋宁同薛仪对视一眼,“看来有人在此等候我们呢。”
果然,李父带着这仆役回到船边,向薛仪和秋宁道,“你弟弟恒儿一早收到信,半月前从东都赶回了家中。知道我们要回来,算了算日子便日日派了家中小仆来此守候。”
那作揖的小子忙上前与薛仪行礼,管家此时也回到船边道“车已经雇好了,公子,夫人,咱们现在就起行吧。”
人都说近乡情怯,这话也验证在秋宁身上了,秋宁坐在车中,于帷帽中打量着故乡的码头,城墙,房屋,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
在船上时,薛仪和秋宁将西州家中情景与父母询问了清楚,原本还有些担心死而复生若,又嫁与王府,此事让外人知道,可能会生事。
后来李父道,一年前,李家收到秋宁最后的一条确切消息是秋宁被下旨随齐国使团回齐国。圣旨下得仓促,李家收到信时,还没还得及从不知女儿还能否回家乡的伤心中回过神来,东都内,秋宁已经随着齐国使团开拔了。李父李母虽然想上东都见女儿,可事实是两地路途遥远,别说进不了皇宫见不到秋宁,便是赶到东都,时间上肯定也晚了。弟弟李恒当时倒是在东都,可是无有功名,无法进宫见姐姐最后一面,最后也只是在齐国使团出东都时,远远望了车驾中的姐姐一眼。
而后,李恒便托最有地位的同乡司空曙打听姐姐的消息。当时,李恒想着司空曙虽然与姐姐没法成就姻缘,可两人有旧时情谊,唯有司空曙能帮上忙了。
可是世事难料,姐姐前脚刚走,司空曙后脚就娶了虎威大将军的爱女。李恒心中实在不痛快,也不方便再去司空府中打听姐姐的消息。
一个月过后,司空曙收到秋宁于洪河镇乌头谷被劫身亡的消息,伤心欲绝,实在无法亲手将这噩耗告诉李恒和李家。
李恒隐约与人口中听到传闻,说齐国使团遇劫,立时便担心心姐姐会不会出事,还想多打听此,可这消息刚传出来就被官家封锁,严禁再传了。没法子,只能上司空府找司空曙,可他几次上门,都说司空曙出门了。不由气愤司空曙早已经将姐姐抛到脑后,可能又怕新贵人嫌疑,才避而不见自已。
一来二去,李父李母不得女儿的消息,心中焦急,却又束手无策。直到年后,收到薛仪派专人送来的信,才知道秋宁近况,当时便收拾了行李关了铺面与薛仪的人一起去了洪河镇。
所以,说起来,李家的亲戚朋友中只知道秋宁入了宫,后来随齐国使团去齐国的事都几个人知道,更别说秋宁死而复生的事了。
因此,秋宁此回回西州,便只说是亲戚到访,尽量低调,秋宁出入李宅,只要戴上帷帽遮掩相貌即可。
马车行了长长一段路,终于停了下来,秋宁被福云扶着下了车,抬眼看着眼前那幢黑油门青瓦白墙的宅院,门头那两个大字“李宅”,像是年后新漆了色,门前的槐树,门角的芭蕉,都长得青翠可爱,这一幅家门景像,无不像唤起了沉睡在秋宁脑海中的回忆。
毕竟,这是她生长了二十年的家啊。
”姐姐,姐夫。“李恒不知几时,早已站在门前,快步上前接过下了车的父母,又走到秋宁和薛仪面前行礼。
十八岁的李恒,眉眼与秋宁相似,脸庞比秋宁更有棱角,出落得比秋宁还高了半个头,虽还长着一张少年的脸庞,可是古人早熟,做事说话间已显出了几分当家人的成熟与稳重。
秋宁拉了李恒了手,少时的记忆像一道闪亮划亮了脑海,门前送弟弟去书院,门内帮母亲为弟弟打理衣袜,一家四口在灯下聊天闲话,与弟弟一起学笛,拿着弟弟的书本偷学。。。。这些场景虽不是很清晰,却像久违的乡音一样急敲着秋宁记忆的闸门。
当晚,李家点亮了门檐下的彩灯,做了满满一桌菜,上了一坛陈年好酒。酒菜布好了,薛仪先起身向李父李母行礼,又各敬了两老一杯酒,道”多谢岳父岳母将秋宁抚养成人,如今秋宁嫁与我,小婿必将一世疼爱照顾秋宁,同时也当您两老的半个儿子。”说到此,他顿了顿,“秋宁暂时屈居二房,还望两老不要责怪。“
李父李母受了礼,接了酒,李母道”你们两人的缘份天定,如今看着宁儿好,我们俩也放心了。贤婿聪敏,知道宁儿这二房的身份,的确让我们俩人担心,再说她比正室先入门,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变生波折,还望你做为一家之主,照抚她一生,不让她受苦。“说到此,李母眼角微湿,又道”过几日,宁儿便要与你一起回王府,王府的规矩多,她这新妇如有做得不让长辈满意的地方,你可要多多调解。“
“岳母大人放心,有我在身边,一定不会让秋宁受苦,另外,我母妃也很喜欢秋宁,有母妃的照抚,您更可以放心了。”
李父李母听到此,有夫婿的爱护,还有婆婆的照抚,多少可以放心了。
一家人酒足饭饱之后,顺雨便过来禀告,让秋宁回房中看看房间内布置是否合意,李恒见了,放下碗筷,起身去屋角拿了灯笼说要与秋宁领路。
晚饭间,秋宁便看着弟弟一直对父母与薛仪的交谈提不起兴致,唯有父母询问时,才搭上几句,如今想必弟弟是想借机单独与自已说些什么。
“我说,我除了学会赶马车,还会学着照顾人,而且第一次觉得如此幸福满足。我想,做她一辈子的支持,保护她一辈子,让她幸福快乐平安。”薛仪说着,牵住了秋宁的纤手,“只是,我一直想问,你愿意陪着我吗?一辈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人群中正有几个毛头孩子点响了一个大爆竹,烟花飞起一人高,人群随着腾空而起的花火发出一阵惊呼声,赞叹声。
秋宁傻傻地看着烟花照亮的男子脸庞,他的脸庞英俊足以迷倒无数怀春少女,更别提此刻他的眼睛温柔多情,这情也像这烟火一样灼热,烧红了秋宁的脸。
“我觉得吧。”秋宁咽了咽口水,“你是不是有点发烧了?脑子烧着了?”秋宁抬手去摸对方的额头,然后,手就被对方握着了。
“我是发烧了,烧得还不轻,这烧只有你能退。”薛仪牙咬得霍霍地,将秋宁一把揽在了怀里。他的手臂强壮有力,胸膛的心跳声像打着鼓点。
秋宁觉得自已被困在这绝不放手的狠劲中。这回,秋宁真是脸红了。
以至于,后来看了什么,玩了什么,吃了什么,秋宁都不记得了,从被揽在怀里后,她的心就跳得厉害,她用力想挣开薛仪的手,就是挣不开,两个人扯来扯去的,都被回来的顺雨和小谷子看到了。
小谷子和顺雨看着这情景,还有秋宁像红布一样的脸,笑得可欢。
薛仪也露出一口白牙,索性拉着秋宁的手不放了。
“你们,你们别笑了。”秋宁脸低得抬不起来。气也不是,骂也不是。
“姑娘,你别气,公子他可是真心实意的,我小谷子早就看出来了,可等着喝姑娘和公子的喜酒呢。”小谷子一边笑着,一边把和顺雨买的吃的,玩的,用的,放车厢里放。“说起来,你和我家公子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两人的情分长着呢。公子他一直不让我提,我这次可得提提了,说起来,我家公子他可救了你两回命了。第一回,那条刀疤还在他的胸膛上呐。”小谷子一边说,一边示意秋宁往薛仪胸口看。
“你说那些干嘛。大过年的,提这些。”顺雨推了小谷子一把。
秋宁一听这,手便不再扯了,由着薛仪一直拉着回了府。当晚,薛仪就乐呵呵地搬着被褥,到了秋宁隔壁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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