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副本载入中……“永不结束的加班夜”已载入完成，难度d级，参与玩家7人，其中新手玩家6人，引导者1人。
“怎么回事？”
“这是哪里，你们是谁？绑架是犯法的，劝你们快把我放回去。”
……
耳边吵吵嚷嚷，唐眠昏昏沉沉间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无意识把脸贴在冰凉的墙壁上，终于艰难地撑开了干涩酸痛的眼皮，面前的画面逐渐清晰——
这是一个空旷的大厅，不远处似乎是某个公司的前台，墙上挂着“京观地产公司”四个大字，而周围，一、二、三……一共六个人，两女四男，年龄不等，面上的神色也全然不同。
仍在叫嚷着要报警云云的是个腆着啤酒肚、西装不太合身的中年男人，见唐眠半睁着眼看向自己，瞪了回去，嘴里骂了一句。
唐眠无所谓地转开视线，一边用手背探了探额头温度，发现自己果然在低烧，一边继续不动声色地观察：
不远处还有一个驼着背、穿着流气的青年，警惕地看着周围，唯二的女性自发抱团站在一起，年轻的那个绑着丸子头，点着手机有些焦虑，年长的六神无主。
最后……唐眠对上了一双充满恶意的三角眼，那是一个瘦得干巴的寸头男人，对方舔了舔下唇，咧嘴假笑起来，扯动眼角的伤疤，看起来让人格外不舒服——这个人一定沾过事，人命的事，唐眠下了定论，收回了视线。
而在他这样观察着周围的时候，“观众”们也恶意地打量着这位最后醒来的斗兽。
拔高抽条的少年身材单薄，脸颊尚有些软肉，金色卷发下的浅蜜色眼睛因为昏睡带着朦胧无辜的水雾，身上拢着宽松的校服，甜蜜得像个刚烘焙出炉的小蛋糕。
实在是让人期待……期待他的死亡能带来的乐趣。
小蛋糕似乎无知无觉，仍在皱着眉头搜索自己身上的东西，却没有找到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带疤的男人见所有人醒来，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东西抖了一下：“安静——”
众人骤然安静了一瞬。
中年女人试探着问：“这位……”
她停顿一下，找了个词：“呃，年轻人，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带疤男人轱辘转着眼珠看向她，她抖了一下闭上了嘴，男人一瞬间觉得无趣，又转回去：“他们都叫我王二。”
“你们被惊悚求生直播平台选中了，感恩吧，只要你能一直活下去，你就可以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他声音充满恶意地重复，“只要你能活下去。”
似乎是应和他，大厅前面墙上挂着的电视忽然“滋滋”两声自动打开了，尖锐的机械声和男人的声音重合：“欢迎来到惊悚求生直播平台。”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唐眠挑了挑眉。
沉默了一会，年轻女生犹豫着问：“活下去，是什么意思……我们会死吗？”
王二没有直接回答，咧嘴笑了一下，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
“装神弄鬼！你有什么目的！”中年男人忽然怒吼出声，“你是不是想骗钱？还是在搞什么小视频？”
“你想死就自己离开。”王二说，“看见那边的电梯了么？去吧。”
中年男人一下子卡了壳，就听见对方继续说：“害怕就老实听我安排。”
“简单讲，你们可以直接把这个当成一场真人游戏，赢了有奖励，输了真的会死，而我是老玩家，你们是新人。所以，听我的，懂了吗？”他不耐烦地说。
唐眠忽然眯了眯眼，这个人在说这段话时，视线时不时会放在视野偏右上的地方，但他看过去什么也没有找到，那就是一面雪白的墙。
“你们的手机应该已经收到了相关的信息，自己看吧。”王二说完啐了一口痰，自言自语般抱怨，“当引导者真麻烦，但是谁叫它们喜欢看。”
众人着急去看手机，倒没有听到他的后半句话。
唐眠不紧不慢地拿出手机，却没有打开，他醒来就忘记了一切，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和一些基本信息，手机密码他之前试过，没成功——手机是白色最新款，但是以他谨慎的性格，没有设置扫脸和指纹开锁。
这次再看，屏保界面提示：“惊悚求生直播”app向您推送了一条消息。他默默看向右上角为空的信号，舌尖顶了顶自己的虎牙。
还真有这种超脱科学的事情。
“副本？加班夜？”中年男人大抵是不常看文字的人，无意识念出声集中意识，唐眠朝他靠了靠。
“今夜22点到24点，如同往常一样，保安值夜班巡逻，销售、技术、实习生留下加班，总经理监督着他们。注意，总经理讨厌不给他创造价值的人……这都什么东西？”
“看看你们身上有没有什么能表明这次副本身份的东西。”王二不明显地皱眉，烦躁的神情转瞬即逝，他不经意看了唐眠一眼，继续说，“比如，我口袋里有技术人员的工牌。”
唐眠依然只是敷衍地动了动，他早搜过了，他身上没有这种东西。
“我……我是销售。”过了一会，那个年轻的女生忽然开口，从化妆包里拿出了一张有着她照片和名字的塑料卡，见众人看向她，她有点不好意思，“我叫常小小，刚毕业。那个，我们到底要做什么呢？”
“字面意思，十点开始加班。”王二眼角疤痕抽动，似乎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至于加班会遇到什么，就不知道了。”
他看一眼挂钟，还差十五分钟就十点了:“劝你们别乱走，估计十点游戏就会正式开始。”
王二说完就不再多提示了。
笑话，他又不是慈善家，让这群人多活一阵，也不过是为了后期有人可以用来当探路石。
众人大概是接受了这件事，纷纷交流起来。
“我也是技术人员。”穿着流气的青年也找到了什么，叫出声，“是只要加完班就可以回去了吧？”
“我是客服，这个我擅长。”中年女人苦笑，“我之前做过客服，后来被解雇了。”
她说完，唐眠不远处忽然传来了慢吞吞、没什么攻击性的声音：“我是实习生。”一个长相平凡，穿着宽大t恤、戴着黑框眼镜的小胖子从角落里走出来。
众人都有些惊异……他们之前完全没发现还有这么个人。唐眠之前数了六个人，观察的时候掉了一个竟然也没有察觉，可见这人存在感之低。
“我叫周小胖。”他仍然慢吞吞地说话，似乎没有察觉到大家的惊异。
唐眠感觉到对方在偷偷看自己，疑惑地抬头，对方欲言又止。
而之前的中年男人在裤子口袋里摸到了一个硬块，拿出来才发现是别在胸口的铭牌——“保安李国强”。他不可置信：“我怎么是保安？我怎么知道保安要怎么做？你们是不是耍我？”
王二冷眼看着，眼神又往右上角瞟了之后，忽然说：“保安，好职位，待会估计得独自巡楼……死得最早。”
中年男人骤然被他激怒：“你说什么？你咒我死？什么破东西，我要离开这里，出去之后等着我报警抓你吧你这渣滓绑架犯。”
众人犹疑地看着他。
唐眠倒是不奇怪，这个人估计现实是个小领导，没什么本事，一有事超出掌控就心慌，此时再被恐怖的氛围一影响，失去理智很正常——
人总是会高估自己在极端情况下的心理状况。
“我只是说实话。”王二忽然话头一转，“看见那边的电梯间了吗？不想干就走。”
与此同时，电梯间内恰好传出到达这一层的“滴”的一声。
中年男人对着他啐了一口，攥着铭牌，从唐眠身边冲出去，嘴里神经质地碎碎念什么，唐眠下意识想拉他，没拉住，有点古怪地看自己的手。
对方冲进了灯光昏暗的电梯间，背影消失。
不过十秒钟，里面传来了恐惧而扭曲的尖叫，一声巨大的“砰”之后，一切回归了安静。
前台大厅里骤然寂静，没有人说话和动作，他们这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地方不允许逃离，也真的会死人。
王二倒是习以为常，咧嘴笑起来。每个新手副本，总是有这种试图逃离的新人，而那些东西爱看这种戏码，不过看多了也腻。
沉默之中，唐眠忽然站起来：“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等等。”王二忽然拦住了他。
“我刚刚还没讲完。”对方很自然地说，完全没有被这小小的插曲影响，“你们知道为什么这种强大的非自然的力量要将我们拖入副本吗？”
众人摇头。
“看你们手机中软件的名字……当然是因为有观众爱看。”王二假笑，“和名字一样，你们要做的就是参与求生游戏，直播给‘观众’看，取悦观众。知道现实里的电脑恐怖游戏直播吗，就是那种，只不过，这里的一切可是真的。”
“点开启直播，你们就能看见直播界面和相关规则了。”
“直播开启时会自动抽取新手道具卡牌，对大多数人而言，这就是他们唯一的道具卡牌了。在副本中，如果完成程度高有一定几率可以得到卡牌。”
他按规定科普一些常识。
唐眠装模作样点了几下，看见周围人都露出惊异的神色，大概都抽取了自己的道具，只是留了心眼没有声张，然后视线都看向了右上角，那正是之前王二看的地方。
对方……在通过某些反馈和信息，选择自己的行为。
那个叫王国强的中年男人，是死于自己的不冷静，也是死在所谓“观众”和王二的刻意操纵之下，对方之前分明有机会向王国强展示这种非自然的力量，却拖到现在。
“大家要努力，副本中热度最低的玩家会受到惩罚。与此同时，受到观众喜爱的玩家，也可能得到它们的帮助。”王二说完，意有所指，“刚刚的不过是开胃菜，接下来才是主菜。”
他说完这句话，满意地听到了自己直播间热度破千的通知声，同时也有些疑惑，弹幕都在叫他让唐眠打开直播。
“你为什么不打开直播？”王二皱眉问，其他人闻声看过来。
唐眠拢了拢有些过于宽大的黑白校服，遮住了下巴，头发有些乱蓬蓬，看上去很乖学生的样子：“我不想开。一定要打开吗？”
“你以为你不开就不会被观众看见？从别人的直播间依然能看见你。”
王二自以为猜到了他的心思，之前也不是没有这种自作聪明的人，他冷笑一声，“也别想着不开就能逃避惩罚，到每个小时结算的时候，系统会强制打开你的直播间，那时候你的热度起不来，就必然是最后一位。”
“现在我知道了。”唐眠打断他，站直身体，他并不矮，只是太单薄，但对视之下，气势竟也没有落入下风，“现在可以让开了吗，我要去电梯看看情况。”
他不等对方回答，直接绕开王二就往电梯间走，笃定对方不会在游戏还有十分钟开始的时候和自己产生不必要的冲突。
对方确实没有，只是阴沉道：“劝你不要搞小动作，不然到时候牵连了我们……”
身后的周小胖看看唐眠，又看看王二，嘴里小声念叨几句，犹豫一会咬咬牙追上去，结巴道：“我、我也去。”
-
“你认识我？我们是同学？”昏暗的电梯间里，电梯停在这一层，按钮的红光有些可怖，唐眠一边开口问，一边观察电梯按钮旁的地图。
10-12层都属于这个所谓的京观地产公司，但奇怪的是，他们待的前台大厅，竟然是12楼，而11楼是主要办公区，最低的10楼却是总经理办公室……这很奇怪，正常来说应该是反过来的。
周小胖原本战战兢兢看着周围，被他突然开口吓一跳，有点茫然地抓抓脑袋，慢吞吞道：“哎，你不记得我了吗……虽然我没什么存在感。”
“我是你高中时候的后桌啊，平时都是我考倒数第一，你考倒数第二的，你还因此救过我……因为你说我要是退学了，你就是倒数第一了。”周小胖老实地说，“没想到还能在这怪地方看见你。”
唐眠听到后半差点被自己呛到，他竟然是考倒数的学渣类型吗……但是为了不当倒数第一救对方倒很符合他的选择。
对方并不像说谎，可信度百分之九十以上。
“那你刚刚想和我说什么？”唐眠问。
周小胖往外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才说：“那个老玩家，在大家都没有醒的时候，拿走了你的工作牌……他没发现，我也醒了。对不起，我没敢帮你……”
“我猜到了。没关系，我有办法……大概。”
唐眠打断对方，在周小胖震惊的眼神里解释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的恶意很明显。”
“还有“主菜”那句话，虽然说是对新玩家的警告也说得过去，但说完后app推送了他热度第一的消息，所以大概率是对着直播间观众说的。被人当成“主菜”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他很自大，甚至没有打算掩饰自己的不屑和恶意，他看不起新玩家。当然，也可以理解，毕竟这地方一不注意就会死人，新玩家不值钱。”唐眠分析道，“而且，大多数玩家会为了他的经验和力量顺从和跟随他。不过我不推荐你这么干。”
“此外，他对我有不正常的关注，甚至会阻止我来电梯间送死……说明他或者他的观众对我的死有其他安排。”
“至于为什么是我？我是醒得最晚的。”他停顿了一下，把自己过长的刘海拨开，露出深邃漂亮的眉眼，微笑着盯着对方，看着周小胖肉眼可见地变得局促，“而且……我最好看，被盯上很正常吧。”
周小胖终于反应过来，红着脸往后退了两步，震惊得语速快了不少：“你做什么？！你以前……以前不这样的……”
他视线飘忽，略过右上角之后整个人变得更加坐立不安。
唐眠见状游刃有余地微笑：“弹幕说什么了？”
“他们……他们喊你小蛋糕，还……”周小胖呆滞地回话，“还喊你老婆，让你打开直播间。”
老实人第一次见这种事，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唐眠：……？
唐眠脸色变黑，放下了刘海：“都什么玩意儿。”
周小胖附和：“什、什么玩意。”
“和我说说，我以前什么样？”
唐眠拨弄自己的指节，他不在乎弹幕的事情，这和现实可不一样，现实里观众喜欢你，希望你火，这里的“观众”喜欢你，希望你死，最好死得有点花样。
“说不好……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和大家关系都很好，还会参加各种活动……”周小胖说，“虽然成绩不太好，但是老师们也很喜欢你。”
唐眠一怔。
他竟然会是这样天真可爱阳光健全的角色？
“我还有两个问题。”唐眠说，伸出两根手指，“一，你认识宋洐之吗？”
周小胖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听说过这个名字，是高我们两届的传奇学长……但你之前不是高一天天往高三那栋楼跑，就为了等他下课吗？后来他毕业了你就没去过了。”
唐眠闻言皱眉，想起自己刚刚检查身上物品的时候，在外套后领上看见的马克笔写的名字——“宋洐之”。
像一种标记，他不喜欢。
他无意识鼓了鼓腮帮，不再想这件事，又问：“第二个问题，我生日是4月14日吗？”
“是啊，你还请大家去ktv玩过。”周小胖回答。
唐眠耸肩，那他没记错，看来有记忆的他不是那种拿自己生日当密码的人。
周小胖忽然意识到不对了，迟疑地说：“……为什么，你的生日，要问我？”
“因为……”唐眠笑眯眯地、哥俩好一般勾住他脖子，说得十分坦然，“因为我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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