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志的死亡在众人预料之中，但几个人还是沉默下来。
唐眠在通知出现后很快就回来了，他面无表情地坐下发了会呆，手里无意识把玩着一只手机——是李有志那一只。
他看了大家一眼后，忽然笑起来：“怎么都这个表情，副本还没结束呢。”
他身上两倍疼痛度的debuff消失后，整个人脸上倒是终于有了点血色，但是神情还是恹恹的。
周小胖不知道说什么，喊了他一声，常小小叹了口气，而宁阿姨有些心神不宁地坐在旁边。
“……好吧，我是有点腻了。”唐眠隔了一会自言自语，伸了个懒腰，“啊”了一声后嘟囔，“好想睡觉，我还在生长期呢。”
“希望一个小时后能结束。”
常小小闻言哭笑不得：“嘀咕什么呢，对了，你和女鬼的捉迷藏是不是快到时间了，你那个办法是什么？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十一点零六，还有四分钟，歇一会吧。”唐眠说歇就歇，闭眼假寐。
周小胖比当事人着急多了，在旁边“欲说还休”，又没胆子打扰他。
办公室又一次安静下来。
一分钟后，时针跳过一格，唐眠睁开眼睛，眼角因为疲惫干涩而有些发红。
他站起来拢好衣服：“干活吧。”
“常小小和宁阿姨还是留守一下办公区，我和小胖出去找捉‘人’。”
唐眠把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便签递给常小小，对方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这就是我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接下来用另一个客服的座机打这个电话，直到我们回到这里，为防‘客人’打电话到宁阿姨的工位，你们两个人应付不过来，我尽量十分钟内回来。”唐眠解释道。
前一个小时，客服接听电话的次数大概在2次左右，就算这一次检查压缩到半小时仍然要接听如上次数的电话，十分钟的休息期应该也是有的。
常小小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宁阿姨也点点头。
唐眠抿唇笑了一下，带着周小胖迅速按照之前在脑内设计好的路线搜查起来，有着之前的经验，一路都很顺利，只是因为需要注意避免被肉团怪物发现，行进得并不快。
“嘘。”唐眠仔细辨别着，忽然带着周小胖躲进了12楼的前台桌子下。
熟悉的蠕动声和翕张声渐大，黏黏糊糊从桌前路过，又逐渐变远变小，唐眠刚准备带着周小胖出来，就听见了有手机铃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
周小胖震惊地看向他——那是之前听见过的唐眠的手机铃声。
他连比划带口型：“哇。”
“你的手机？怎么在其他地方？”
唐眠气笑了，低声道：“你怎么不想想……我写给常小小的电话号码除了是我的还能是谁的？笨死你吧。”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办法。”周小胖一脸恍然大悟，“怪不得一直、没看见你用手机。”
“嘘。”唐眠忽然道，凝神听了一会，“在左边。”
两个人轻手轻脚，循着声音过去，手机铃声逐渐变大，唐眠停在声音最大处，看着指示牌上的“厕所”两字，一时无语凝噎，周小胖也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
“说出去你就死了。”唐眠微笑，“在这等我。”
他又嘱咐了一句什么，才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回响着手机铃声的女厕所。
弹幕已经笑疯了。
[小胖说不说已经无所谓了，毕竟这可是直播。]
[哈哈哈哈，来就看别扭拽哥为任务夜探女厕所。]
[朋友们，他耳朵是不是红了？]
……
唐眠抿唇，克制住自己给弹幕一拳的冲动，努力把思绪专注在任务上。
还好他之前在第一次女鬼闭眼的时候，将手机藏到了女鬼身上，不然就算他最后能找到女厕来，也会浪费很多时间，甚至根本来不及在时间结束前搜索到这里。
他抓住女鬼，这一轮就结束了，下一轮女鬼抓他，他只要趁女鬼闭眼不动的一分钟拿回手机跑回办公区，这场游戏就算是他赢了。
厕所内是很平常的景象，一共六个隔间。
手机的声音从最里面一格传来，唐眠走过去，门虚虚掩着，能看见穿着带血病号服的虚影背对着门垫脚站在里面，而顶上似乎吊着一根晃动的绳索。
唐眠克制住自己掉头就跑的冲动，动作非常轻地走到门前，才迅速拉开门去碰女鬼：“抓住你……呃！”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神情变得茫然。
里面的虚影忽然消失了，只留下一个熟悉的响着铃声的手机摔落在地上。
唐眠意识到自己可能上当了，但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身后一只干瘦的手腕轻轻一推，整个摔进了隔间，踉跄之间踩翻了空落落的垃圾箱，他用手臂挡住要撞上抽水机边角的额头，尖锐的剧痛从桡骨传来。
唐眠闷叫一声，却没有心力去顾及自己的小手臂是否断了，因为他身后传来了厕所门锁扣下的声音。
他扶着抽水机转过身，脸上全是疼痛过度出的汗。
唐眠靠着马桶盖不住喘息，朦胧的视线里，明明在里面一侧的门锁竟然自动扣上了，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去掰那铁扣，本该轻松打开的门锁却巍然不动。
阴沟里翻船，原以为自己是陷阱外的猎人，没想到被女鬼反将一军。
唐眠掰了一会门锁，终于忍不住虚弱地低骂了一句脏话。
而门下的缝隙还能看见一双垫起的脚尖，女鬼还没有离开厕所，而是守在门前，大概等游戏结束就要干脆利落送他去地下。
这对唐眠算是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只要想办法在时间到来前碰到女鬼，就还能继续下一轮游戏，如果女鬼直接趁关着他的时候离开，他才是完全没有办法。
唐眠干脆自暴自弃靠着马桶坐到地上，一只手捡起手机，就看见了碎掉1/4的屏幕：“……草。”
[哈哈哈哈哈哈诸位，我好幸灾乐祸。]
[太快乐了，小蛋糕脸都黑了。]
……
所幸只有屏幕花了一部分，唐眠按亮手机，时间正好跳到23:09。
他还剩一分钟。
女鬼就在和自己一门之隔的地方，怎么才能碰到对方？
唐眠没有试图撞门，他四处观察，刚刚看见的绳索竟然没有随着女鬼消失，而是仍然在他的头顶晃动，白织灯下显得格外不详，又似乎昭示着什么。
这根绳索显然是上吊用的——但唐眠直觉这和女鬼有关，而不是那个对应销售的“吊死鬼”。
一时找不到突破口，唐眠从那里收回视线，他忽然在倒下的垃圾桶处看见了蓝白色的塑料长条……验孕棒。
唐眠挪开垃圾桶，被遮挡的部分露出来，他的瞳孔微微收缩，那验孕棒上面赫然是两根红线。
一时间，所有线索和推理都串联起来。
被强迫的菲洛墨拉和失去舌头的燕子“女鬼”，用以报复“忒柔斯”的亲骨肉，散发着尸骨气息的“戴胜鸟”肉团怪物，厕所里证明有孕的验孕棒……故事的最后一块拼图被拼凑。
唐眠意识到什么，他打开马桶盖，水里面溺死了一只还未长毛的胚胎般的雏鸟。
那是燕子的幼崽。
所以，他之前的思路一直都错了，也许女鬼从最开始，就是想要带他来到这里。
刚刚女鬼借用手机作为陷阱把他骗过来，也证明了对方仍然有神智这一点。
也许，除了抓住对方，完成游戏，还有另一条双赢的道路可以选择。
唐眠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你能听懂我说的话，我知道，这里有一个……”
他停顿一下：“也许有几个人伤害了你，但你也明白，玩家和伤害你的‘人’并非同一个，而且你应该受限于规则、或者别的什么，没有办法报复它们。你把玩家引过来，应该也有借玩家之力杀死怪物的想法……对吧。”
之前，其他怪物都有同时出现，只有“女鬼”，丝毫没有存在感，从未和其他怪物碰见。
“我愿意帮你，因为我自己也受制于那些怪物。”唐眠有条有理地说，“而且我的生命也掌握在你的手里。但我需要一些东西保障自己的安全。”
“作为游戏的另一方，你知道我当时放上去的赌注，仅仅是我赢了你在这场副本中就不能再伤害我，而我输了，却要付出生命。”
当然，这是因为，直接杀死这个鬼怪、或者结束这个副本之类的赌注，因为平衡原因，不能成立，被系统驳回了。
“你让我赢得鬼捉人的游戏，我帮你杀掉保安异化的肉团怪物。”
他站起来，隔着门板露出一个令人信服的微笑，蜜色眼瞳格外真诚，“如果你同意的话，就打开门怎么样？请尽快，寻找另一个合适的、愿意和鬼怪合作还有这个能力的刽子手也并不容易吧。”
门外仍然沉默着，那双垫起的脚尖仍然在那里。
唐眠耐心地等了一会，只听见“咔嚓”一声，原本如何用力都巍然不动的铁栓自己拔出扭动……门开了。
[不会吧，这也可以？]
[我记得前几次这位没这么好说话啊。]
[看就知道了，小蛋糕要吃大亏了。]
唐眠的视线从弹幕上扫过，微微垂下眼睫，唇角反而勾了勾。
垫脚的女鬼垂着头稍微退开，意思很明显，唐眠一只手提着一个黑色垃圾袋推开门，一只手怪异地软趴趴垂落着。
他看向女鬼，伸出手：“那么合作愉……”
“不。”话未尽就听见女鬼沙哑、失真的声音。
对方垂着头，失去了眼珠、耳朵和舌头的脸上凑近他，空落落的眼眶和他对视，诡异地笑起来——
“我、骗、你、的。”
“我要、杀了、所有……保安，还有其他的。”
它很愉快。
在唐眠反应过来想要抓住它时，如同刚刚一样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女鬼出现在稍远处：“马上、就可以、杀掉了。”
毕竟距离那个讨厌的游戏结束，还有仅仅半分钟不到。
唐眠不发一言，似乎失去了冷静，冲动地去抓它，它享受着猫逗弄耗子一样的快乐，往门边靠去：“你、没、办法、抓到……什么！”
女鬼终于察觉不对，扭过头看向厕所门外，一个巨大的肉团投下阴影。
唐眠趁机冲上来抓住了它的手腕。
“巧了。”唐眠松手，愉快地听见耳边系统第二轮游戏结束的通知音，甜蜜得像是回答爱语一般道，“我也是。”
我也是骗你的。
即便是同为人类，也有私心，何况非我族类。
他绝不会相信这样一个受尽折磨、凭借怨念存活至今的鬼，仍然保留着所谓的善心和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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