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飒爽清凉,枯黄的树叶被吹落了一地。
无端端的在人心头添了几许伤感。
陈卓拉着姜婉的手揣在了自己的大衣兜里,带着她在张秉初留给她的这座府邸中散步。
走过长廊,陈卓带着妻子到角落的小亭子里坐下,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后,缓缓将张秉初留下的遗产都告诉了妻子。
几处园林私宅,某市的两座山,以及各地的房产无一隐瞒。
而最珍贵的就是脚下这座文物级的宅院,其价值不是用钱可以衡量的……
这座大宅院里,有为姜婉准备的闺房,也有为孩子们设计的房间,
男孩的、女孩的,一个赛一个的精致漂亮。
姜婉不是冷血的人,当看到房间内摆着各式各样孩子喜欢的玩具物件儿时,她不动容是假的。
她甚至想,如果站在这里的不是自己,而是母亲姜夏会怎样?
曾被他伤害至深的母亲是否会选择原谅?
已经在另一个世界见面的他们,是再续前缘了,还是生死不复相见?
姜婉一直垂眸沉默着,陈卓也没有逼她,只是牢牢握着她的手,给她结实的臂弯做以依靠。
其实在他第一次来这座宅院,看到那些房间里的布置时,陈卓仿佛看到了第二个自己。
上辈子那个失去了生活重心,每日沉浸在愧疚和后悔中的自己。
人总是这样奇怪,当对方过世后,就会淡化曾经的那些恩怨,从而忘却了过去的种种……
想到这里,陈卓无声叹了口气,紧了紧握着姜婉的那只手,开口道:
“小婉,其实……我曾做过一个梦,一个很可怕的梦。”
姜婉听罢仰头看他,羽扇似的睫毛眨了眨,
“什么梦?”
陈卓回望着她,眼神变得哀伤,
“我梦到几年前秦利柱出车祸的那个夜晚,你和女儿被他的车压在底下,就那样都离开了我,独留我一个人在这个世上……”
陈卓语速缓慢低沉,将自己上辈子是如何失去她们母女,又是如何在悔恨中度过几十年的点点滴滴都告诉了她,
那过程太漫长,漫长到他说完那些时天都已经暗了下来。
姜婉的脸上早就布满了泪水,
她心疼陈卓那几十年的孤寂,心疼他那长达几十年的噩梦。
姜婉伸出手点在陈卓紧蹙的眉间,
“所以,那次醒来之后你就变了……变得不再冷言冷语,而是无微不至的待我们娘俩好……”
陈卓“嗯”了一声,拉下她的手贴在胸口,
“小婉,我感激那个梦,感激它让我懂得珍惜,感激它让我悬崖勒马,没有失去我最重要的人,那滋味太过痛苦……”
说话间,陈卓拥姜婉入怀,将她紧紧扣在怀中。
*
夜里。
陈卓睡得不大安稳,时不时就睁开眼看看身边熟睡的姜婉,为她掩掩被子。
直至凌晨才逐渐有了睡意,就在他将睡不睡之时,忽地听到身边妻子低低的啜泣声。
陈卓猛地睁开眼,只见姜婉满脸是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口中呢喃着:
“三哥,三哥你别这样,我不怪你……这不怪你……好好活着……真的不怪你……”
这是梦到什么了?
“小婉?小婉!”
陈卓心疼不已,把屋灯点亮后晃动她的身体,试图将她在梦中唤醒。
“小婉,醒醒!”
陈卓摇晃无果,直接将她拉坐起来靠着自己,姜婉这才睁开眼睛。
只见她眼底通红,眸间是浓浓的哀伤。
陈卓为她擦泪,抱着她安抚,“别怕,梦,是梦,都是假的。”
姜婉还在抽泣,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她用力回抱陈卓的脖颈,痛哭失声,
“三哥……我梦到……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了好多……好多的酒,抽了……好多好多……的烟,梦到你……拼命的……做咸菜吃,做了好多……吃了好多……又吐了好多……
我想和……你说话……你却看不到……我……我只能……站在旁边……看着你……
三哥,你不要那样,即便……我真的死在了那个晚上……我也不会恨你……我只想……你好好的……你好好的……”
在姜婉断断续续的叙述中,陈卓听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她梦到了自己白日里同她说的那个梦境,她梦到了前世的自己。
这个傻女人,梦到她在那样的情况骤然离世,不该怨恨自己吗?
为什么只知道心疼自己?
听着妻子一次次说着“我不怪你……我只想你好好的。”
陈卓的眼眶发热,视线不由自主变得模糊。
我的好小婉,我的傻媳妇,你怎么对我这样好?
我甚至不敢去想这一世的尽头,若是百年之后,下辈子遇不到你,我该怎么办?
陈卓安抚了姜婉很久,她才在梦境中完全抽离出来。
姜婉被那梦吓到了,死死抱着陈卓不肯撒手,
“三哥,我说如果,如果将来有一天我死了,你得好好活……”
“别说这种话。”陈卓拍了她后背一下,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这么一闹,两口子都没了睡意。
看了眼蒙蒙亮的天色,姜婉起身道:
“三哥,我们……去看看他吧。”
陈卓很清楚姜婉说的“他”是谁。
陈卓点了点头,起身下地帮她拿过了衣裳。
怕二姐醒了找不到自己着急,姜婉便留了张纸条,告诉她自己和陈卓的去处,随后夫妻俩手拉着手,找了家丧葬店买好东西后去往张秉初的墓地。
这次的祭拜和往年大不相同。
姜婉的心境有了很大的改变。
她站在张秉初的坟前,默默的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脑海中不断回想着那封信和大宅院中的布置和摆设。
而最最重要的,是那张他和母亲姜夏的合影。
那张他满眼都是喜爱的照片。
在昨晚梦到陈卓孤寂一生的梦境后,姜婉忽然明白了些事。
自己很爱三哥,所以不怪他、也不怨他,只想他好好的……
那母亲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在那样保守的旧时代,母亲宁愿独自承受怀胎十月的困苦,宁可面对未来可怕的流言蜚语,
她都没有供出孩子的父亲是谁,也没有挺着肚子去首都找他,“破坏”他的前程,
那时的母亲,爱他爱到如此地步,是不是会和自己对三哥一样,
根本就不恨也不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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