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少凌卧底河东帮

    到了渭河南岸,李、杜二人下了轿,但见堤上杨柳依依,波光粼粼一碧万顷。

    李云翰在柳荫下默立了一阵,遥望着河对岸的河东帮码头。

    那码头宽阔无比,露天垒放着如小山一般的米包,上百个民工在装卸、搬运货物,一派繁忙景象。不远处,有数十个别着腰刀的壮汉在站岗、值守。

    杜少凌凝望了一阵面露困惑,问李云翰为何带他来这儿?

    “打入河东帮,找到庆公子与河东帮的线索。”李云翰指了指对岸,“就从此码头入手。”

    “想让我钻狼窝子?”少凌听了一脸惊悚之情,“那不行!”

    “情势所迫,只得委曲小弟了。”

    “那你呢?”杜少凌翻了下白眼。

    “我嘛,深入虎穴。”

    杜少凌问,什么虎穴?

    李云翰说,当然是伏龙山庄了。

    “哼,说的倒轻巧。小弟这瘦弱身子,能跑得了船,还是能扛得起麻包?要不咱俩换一下。”杜少凌很不乐意。

    “得靠这儿,脑瓜子。”李云翰指了下脑袋,“况且,还有骆姑娘帮你呢。”

    “骆姑娘……”

    “嗯,”李云翰指着对岸远处的一条大船,道,“她不是在那儿么。”

    杜少凌顺着云翰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姑娘正坐在船头钓鱼;他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那人果然是妙锦。

    原来,妙锦因母亲近日来身子不适,想为她钓几条鲜鲤煲汤喝,调理一下。

    妙锦一边漫不经心的垂钓,不时与仆人阿春闲聊上几句。

    这时,元冲带着护卫幺红走了过来,道:“骆小姐,钓了老半天了也没见着一条大鱼上钩!”

    妙锦头也没回,道:“姓元的,别多管闲事!”

    元冲劝她别费劲了,回头他送妙锦几条大的。

    “黄河金鲤,有么?”妙锦回过头问。

    元冲嘿嘿一笑,说:当然有了。

    妙锦一听丢下了鱼竿,命他快些拿来,她要拿回家给娘煲汤喝。

    元冲说不急,来了就多玩一会呗。

    “有什么好玩的,不就是些破船、米包呗。”妙锦说着伸了下手,“快,还不叫人拿来。”

    元冲“嗯”了声,随即走开了。

    渭河南岸。

    杜少凌深思了许久才勉强答应了,噘着嘴,道:“说好了,就三日。”

    “嗯,就三日,”李云翰停了片刻,“还有,如遇紧急情况,到码头东边那株古槐下等我便是。”

    两人正说着,从东边船坞走过来一胖一瘦两个运夫。只听那瘦子说,他爹去世了,正急需用钱;胖子说,他的大儿子下月将要成婚,手头也很紧,可是帮会已经两个月没付工钱了……

    李云翰在一边听了,顿时心生一计,迎上前道:“老伙计,能否给我表弟找份差事做?”

    “你表弟……”瘦子愣了下。

    “嗯,是他,”李云翰指了指少凌。

    “那,你又是谁呀?”胖子问。

    “我叫白川,长安城西的;我表弟呢,叫二豆,渭州逃荒来的,想在码头找点活干。”李云翰答道。

    瘦子“嗯”了声打量了下少凌,讥笑道:“他瘦的跟猴子似的,能扛得起米包?”

    “别看我人瘦,有的是力气。”杜少凌说着挥了下臂膀。

    胖子轻轻摇头,道:“伙计,说真的,这码头上的活儿我俩都不想干了,你还是趁早走人吧。”

    “可不是么,我俩想走又走不了……”瘦子支吾道。

    李云翰问,这是为何?

    “还不是帮规太严了……”胖子欲言又止。

    “什么帮规?”

    “这你就不懂了,”瘦子嘴角一撇,抢先道,“河东帮呢,下分为焰鹰、青龙、金虎、星火四大分堂,每一个分堂下又设了若干个小组,每个小组约有十到十二人。

    凡是入帮者,不仅要登记造册,还要加入拜火教;一旦入了教那就由不得你了。无论谁想离开,都得从小组一层一层往上报,最后经大帮主同意才行。”

    胖子接着说,手续繁琐不说,惩罚也极严;凡是偷跑者,一旦被抓住了,轻则剁去手脚,重则沉入渭河……

    杜少凌听罢,心里不免打起了退堂鼓,低声道:“走吧,还是另找份活儿得了!”

    李云翰听了一时也有些为难,他掏出了一块碎银,递与那瘦子,道:“老兄,说真的,只要是个长久的活儿,那就留下干呗,总比三天两头饿肚子强多了。”

    “好吧,此事就交给我俩了。”那瘦子接过了银子,一口答应了。

    杜少凌愣怔道:“兄长,你……”

    “二豆,记着可要听话哟……”李云翰贴近了少凌耳边,又嘱咐了几句,转身离开了。

    “唉,真是的……”杜少凌望着他远去的身影长叹了一声,随那两个运夫到了河东帮码头。他四下里张望了一阵,见妙锦和阿春在柳荫下闲聊,于是悄悄走了过去,轻唤道:“骆姑娘……”

    妙锦扭头一看却是少凌,心里很是诧异,问他怎么来了?

    “我叫二豆,”杜少凌指了指对岸李云翰的身影,“是李兄叫我来的。”

    “二豆……”妙锦望了眼远处,仍一脸困惑。

    “是的,早改名了;”杜少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少凌随那瘦子下了船,扛起了一袋米包,感觉十分的沉重。忽然那艞板连晃了几下,他脚底不稳登时倒在了船头,米包挣开了口子,米粒洒落到了水面。

    此景恰好被一边巡视的元冲瞅着了,他疾步赶上前来厉声呵斥,欲挥鞭抽打。

    妙锦急忙拦住了。

    元冲问,为何拦他?

    “他呀,叫二豆,是一位老街坊的儿子,相识多年了。”妙锦答道。

    “这,”元冲收起了鞭子,仔细打量了一番少凌,“新来的?”

    “是的。”杜少凌点了下头。

    元冲紧盯着少凌,道:“一个街井市民,这苦力活你也能做?”

    杜少凌一时语塞答不上来。

    “唉,这都怪他爹,为惩罚他不好好念书,一狠心给送到这儿了。”妙锦笑道。

    “他爹……”

    “嗯,”妙锦指着远方李云翰的背影,“瞧,在那儿,刚离开。”

    元冲漠然遥望了一会远方,将目光转向了少凌,语气变得平和了许多:“既是熟人,那就好好干吧;只要肯卖力,本帮主不会亏待你的。”

    少凌低头诺了声,转过身子轻步走开了。

    妙锦趁众人不备,悄悄抓起了桌上的帐簿丢进了水里,一面惊呼:“不好了,帐簿落水了……”

    众人见了慌忙去打捞。

    “也真够粗心的,偌大的河东帮,连一本帐簿也管不好!”妙锦讥笑道。

    元冲听了顿觉脸上无光,疾步走到了那记帐的身边,啪啪连扇了他几下耳光,一边怒斥道:“失职,罚你一月的工钱。”

    那记帐的赶忙低头认错,连声说饶命。

    “元帮主,罚什么钱呢,干脆让他去扛米包得了。”妙锦说着指了下少凌,“二豆呢,念过书,文笔也不错,干脆叫他做帐簿主事吧。”

    “这……”元冲有些犹豫。

    “放心,本姑娘的眼力不会错的!”妙锦朝元冲媚笑了下。

    元冲微微一笑,说看在妙锦的面子,就让二豆试试。

    因有妙锦到来,元冲一时兴奋难捺欲借机表现一番,于是叫来了四个帮会的壮汉,在一片空地上切磋武艺。

    那四个汉子虽是膀大腰圆、拳脚凶猛,可是元冲并未露出丝毫惊慌之色;他手脚利索,不消一柱香的功夫便将那四人一一击倒在地。妙锦在一边见了,拍手称快。

    这时,褚庆和拔都一行人催马急奔,赶到了码头,见众人正在谷场围观比武,于是也凑上前来观看。

    杜少凌见褚庆到了,怕他认出了自己,慌忙溜走了。

    元冲正为取胜而得意大笑,冷不防妙锦一剑刺来,元冲急忙闪身躲过。

    “骆姑娘,你……”元冲惊道。

    妙锦不答,又是一剑。

    元冲轻易闪开了,道:“何故刺我?”

    妙锦停了下来,莞尔一笑,道:“帮主号称幽云第一高手,今日我且领教一回。”说毕,她持剑向前,直刺元冲。两人对打了七八个回合,元冲虽是极力忍让,妙锦仍占不得丝毫便宜。

    妙锦心里起急,出剑时用力太过失去了重心,一下子跌倒在了元冲怀里。

    “臭帮主,还真有两下子,”妙锦慌忙挣脱开了,“说,谁教你的?”

    “你想知道?”元冲愣了下。

    “嗯。”

    元冲微微一笑,将她拉到了一边,道:“九莲峰紫旭真人。”

    “是他,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元冲倏的沉下了脸,说那已是多年前之事了。那年他不过十五六岁,爹娘被突厥人所害;他逃难路上幸遇紫旭真人,尔后随他上山学习五行剑法。

    “那后来呢?”

    “后来幸遇令父赏识,荐我到褚帅麾下做了一名校尉。此后历经大小数十场恶战,我不断改进刀法,终于摸索出了一套更贴近实战的刀法——五行霹雳刀。”

    “青出于蓝,厉害,”妙锦嫣然一笑,“你能教我?”

    元冲沾沾自喜道:“姑娘有求,我岂能不从。”

    褚庆在一边见了不免心生妒意,干咳了两声,道:“元帮主这幽云第一高手的名号并非虚传哪,就连骆姑娘也献殷勤了。”

    “哼,又是你。”妙锦白了褚庆一眼。

    拔都听了很是不服,对着元冲喝道:“末将不才,愿与帮主一试高下。”说毕他抽出了腰下那把鬼头大刀。

    元冲见了微微一怔,向拔都稍作颔首,从兵丁手里要过了那把五环刀。两人当下比试了起来,各自用力,打斗了十余个回合仍难分高下。

    妙锦厌恶褚庆,趁着四周喧闹人声鼎沸之际,和阿春带着刚刚捕捞上来的金鲤,悄悄离开了码头。

    杜少凌回到了库房,独自记了一会帐簿,又翻阅了一些旧簿。看着看着,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少凌感觉有些累了,连着打了几个呵欠。

    这时,一个小头目来报,说粟米已经全部装好了,叫他前去货场清点一下袋子的数目。

    杜少凌拎着帐簿、算盘到了货场,四下里看了看,只见米包码放的整整齐齐,七八个民工坐在墙角下歇息。他上前仔细清点过了米包,记在了帐簿上。

    杜少凌突然感到脚下一滑,低头看时却是一堆盐巴,怨道:“怎么搞的,洒了这么多盐?”

    一个叫阿柱的民工听了赶紧找来了把笤帚,一边清理着,一边唠叨:“唉,都怪这一回活儿太急,大伙一连忙了两宿,太累了。”

    杜少凌见他答非所问,道:“什么活儿这么急?”

    “你是新来的吧?”阿柱愣怔了下。

    “嗯;新来的帐簿主事,二豆。”

    阿柱说,这回呢又是个大买主,不仅量多要的也急,可把人累坏了。

    “那这些货呢?”杜少凌指了下米包。

    另一个年老的民工说,他们后日要去三河口军营运粮,不早点把这批货运走腾空,哪有地方放呢。

    “咱们还做军粮买卖?”杜少凌追问道。

    “不是军粮,”老年民工轻笑了下,“是赈粮。”

    “赈粮……”

    “老弟,别再多问了,”阿柱机警地看了下四周,复对着少凌,“若让帮主知道了,会受罚的。”

    杜少凌听后弯下腰来打开了米袋,掬了一把细看,米里混杂着许多盐粒,惊道:“怎么这么多盐……”

    阿柱哼了下,低声说:那还不是为了应对官府检查!

    “应付检查,”杜少凌缓了下神,“那,要是不小心将米、盐搞错了呢?”

    “这你就不懂了,”阿柱不以为然,“这装盐的袋子,除了多了两只三角图案,外表和装米的袋子几乎一样;另外为便于识别,扎口的绳子也作了区分,一个系黄绳、一个是黑绳。”

    “噢,原来如此,”少凌沉吟了片刻,“那要是遇到关卡呢?”

    那老年民工嘿嘿一笑,说这就不是他们搬运工的事了。

    见少凌仍有些困惑,阿柱解释道:“押运、交接货物,皆由焰鹰堂负责,他们有盖着官印的报关文书;再说了,即使遇到了什么难缠的官爷,多塞些银子也就摆平了。”

    杜少凌听了若有所思,借故要上厕所离开了货场。

    褚庆凝望了一阵繁忙的码头,忽的扭过头来,问元冲为何带妙锦到此?

    “公子误会了,是她自个儿来的,想钓几条金鲤给她娘煲汤喝。”元冲小心回道。

    褚庆“嗯”了声,又道:“你身为帮主,切莫因儿女情长而误了大事!”

    元冲听了一愣,道:“公子见外了,元某视她如小妹,可从未动过什么心思。”

    “那就好。”褚庆干笑了下,望了眼少凌的背影,“近来又新招了不少民工吧?”

    “公子这是……”

    “朝廷已命第五祺督办赈灾一事。我此次来,就是要提醒你,当心有探子混入了帮会。”

    “公子多虑了,这怎么会呢!”元冲冷笑了声。

    “帮主行事草率,可不是一次两次了,”褚庆目露寒光,“那丢失的官印可找到了?”

    “公子放心;”元冲面带得意之色,“已探得下落,今晚我便去取回。”

    褚庆听后稍稍心安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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