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解心结骆峰迷途知返

    伏龙山庄。

    连日来,因有眉黛在身边悉心陪侍,褚庆情坠温柔乡,与她在京城四处游玩、宴饮,好不快活。

    这日午后,他在园中垂钓了一阵,返身回到了亭下,一边与眉黛饮茶,一边询问她的父母近来可好?

    眉黛轻皱眉头,说她昨日才去探望过,父亲的腿病又犯痛了,忧心回不了渔阳老家。

    褚庆劝她不必多虑;说改日请一位京城名医为其父诊治,再将养些时日就会好的。

    两人正说间,只见倪遂带着一位钦差进了园内。那钦差见了褚庆,当面向他宣达了旨意,命他和荣义郡主择日完婚。

    褚庆听罢,一时茫然不知所措。待他缓过了神时,那钦差早已走远了。

    褚庆为此又惊又怒,将圣旨狠狠地甩到了地上,骂道:“娘的,这到底是怎么了……”

    “真是喜从天降哪,”眉黛心里起了炉火,在一边讥讽道,“逢此喜事,公子又何必发怒呢!”

    褚庆听出了话音,走上前来安慰她:“黛儿,对不住了……”

    “公子放心,新人进门,小女不会有一句怨言的。”眉黛眼神冷漠,哼了声扭着细腰走开了。

    褚庆神情恍惚回到了客厅,独自坐着发呆。正凝思间,倪遂带着扈总管来见。

    扈总管一见面便说,他奉了林相之命,劝褚庆尽快奉旨成婚。

    褚庆听了心头一震,忙问他可知此中内情?

    “别问了,那还不是杨嗣郎的主意。”扈总管漫不经心道。

    “娘的,又是他!”褚庆咬牙道。

    “怎么还不满意?”扈总管干笑了两声,“此番能娶荣义郡主,林相已是尽力了。”

    “大人误会了,我怎会埋怨林大人呢。”褚庆陪着笑脸,“只是此事太过仓促,褚某尚无一丝准备。”

    “是吗?林相说了,此事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扈总管脸色阴沉,“而今生米已做成了熟饭,公子可要好自为之哪!”

    送别了扈总管,褚庆思前想后,写了一封信,吩咐家丁即刻将信送往渔阳。

    随后他又叫来了眉黛,命她去一趟芷园,约李云翰在曲江风义亭见。

    进奏院,书房。

    骆峰正在审议邸报的样稿,忽闻阿春来报,说是礼部侍郎张荟到了,他慌忙起身出了书房。

    两人见面相互行礼,骆峰笑着将张荟迎进了客厅。

    刚一落座,张荟便说圣上有旨,命褚庆与荣义郡主择日完婚;为筹办好婚庆,礼部会派人与他携手合作。

    骆峰听了既惊且喜,赶忙点头答应了。

    张荟面色凝重,一字一句道:“请大人尽快告知褚将军,定下大婚吉日;到时候陛下也会御驾亲临。”

    “大人放心,骆某稍后便派人去渔阳,禀报于他。”

    “好,那张某就静等大人的回信了。”张荟说罢离开了进奏院。

    两人的谈话被窗外的妙锦偷听到了,她顿觉释然,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头的忧虑愤懑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激动过后,她想将此喜讯尽快告诉李云翰。

    李云翰受邀赶到了曲江。

    到了风义亭前,只见褚庆独坐于亭下对着一湖碧波凝思,于是朗声笑道:“哟,褚公子到了,不,该叫你小王爷了……”

    褚庆见了赶忙起身行礼,苦笑了下,道:“李兄切莫生分,还是叫我褚庆好。”

    褚庆请他落座,一边为他倒了杯茶,满脸堆笑道:“不知李兄近来忙于何事?”

    “上山学道炼丹,下山醉酒寻欢;独居于闹市寒舍,赋诗于青楼客栈……”

    “兄长风流洒脱,真是羡煞小弟了。”褚庆轻轻皱了下眉,“此次约兄长相见,只想推心置腹以释前嫌。”

    “什么前嫌……”云翰装作不解。

    “这,”褚庆顿了下,“你我兄弟情同手足,何必为争一女子而起仇怨。”

    这时,恰好妙锦来找李云翰。原来她想将炫帝赐婚一事告知李云翰,从芷园一路寻访到了曲江。见他正与褚庆谈话,于是悄悄绕到了背后偷听。

    “公子可是来问罪的?”

    “怎么会呢。”褚庆轻轻摇头,“这几日我闭门思过,多有反省。兄长着实不易,只身飘泊在京,空怀济世之才而无以施展……要是再因一女子而生怨,着实令小弟愧疚难奈呀。”

    “别绕来绕去了;说吧,你想怎样?”

    褚庆迟疑了下,道:“念在你我兄弟情份,小弟愿让出骆姑娘。”

    “算你有自知之明,其实她根本就不爱你。”

    “我退出可以,不过……”褚庆干笑了下,“有一个条件。”

    “哦?”

    “武德秘宝。”褚庆压低了声音,“十日之内,若能找到此宝,你我兄弟二一添作五、共享富贵。”

    李云翰听了故作紧张,道:“那要是过了期限呢?”

    “若是逾期未成,她仍是我的。”

    李云翰起身踱了两步,故作神秘道:“这可是笔大买卖!一个月,怎样?”

    “一月,也太长了……”

    “你不答应?”李云翰拂了下衣袖,装作欲走样,“那就算了。”

    “好,就一月。”褚庆拦住了他。

    “还有,在此期间你不许再骚扰骆家人!”

    “嗯。”褚庆无奈点了点头。

    “好,一言为定。”话毕,李云翰扭身而去。沿着曲江岸边走了约莫三五十步,妙锦从身后疾步赶上了他。

    “正想去找你呢;”李云翰面色恬静,“刚才和褚庆谈过了,他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骚扰你和家人了。”

    “你呀,又上当了。”妙锦急切道,“他之所以这样,还不是因为他要和李婳成婚了。”

    “什么,他和李婳成婚……”李云翰震惊万分。

    “是的,圣上已降下旨意,令他们二人择日完婚。”

    “噢,原来如此。”李云翰思忖了一阵,似乎有所明白,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道,“我之所以答应呢,是想拖住他,进而延缓褚漠寒起兵。”

    妙锦听了这才心安了些,叹道:“真是用心良苦哪。”

    静默了片刻,李云翰又道:“只是令父陷得太深,一旦渔阳有变,恐受牵连哪。”

    “李兄之意……”

    “若是能劝他尽早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就好了。”李云翰说着抬起了头,仰望着远方苍茫的天际。

    当妙锦带着李云翰回到了进奏院时,骆峰正在园内独自散步,看上去心情十分愉快。他见了李云翰到了微微颔首,道:“先生来的好,请到书房一叙。”

    进了书房尚未落座,骆峰便沉下了脸,道:“上月有人入府行刺,事后曾有人怀疑是你。多亏骆某极力陈言,才帮先生洗清了嫌疑。”

    李云翰听了有些不置可否,淡然一笑。

    “以后呢,恳请先生别再和小女来往了。”骆峰眼神犀利紧盯着他。

    “大人的苦衷我当然理解;不过,即便我与妙锦断了关系,大人仍恐有性命之忧。”

    “哦?”

    “我想救你和家人。”

    “救我?”骆峰冷笑了下,“笑话!”

    “大人想想看,当下褚漠寒手握重兵意欲谋反,一旦东窗事发,岂不连累了您和家人?”

    骆峰面色肃然,道:“先生切不可乱讲!”

    “在下不敢。褚漠寒勾结林弗等奸人,贪赃枉法、沆瀣一气,此其罪一也;大肆招兵买马,修筑雄武城,囤积粮草、兵械,此其罪二也;指使河东帮私贩盐铁、良马,此其三也……”

    骆峰摆了下手,打断了他的话,道:“先生所言皆虚也。看来是受人蛊惑,对褚将军成见太深了。”

    “是吗?”

    “这些呢,只不过是你看到的表象罢了。”骆峰斟满了一杯酒,递与李云翰,“褚将军镇守边关抵御外寇,二十年来从未在他手上丢失过我大唐一寸土地;其二,渔阳北有突厥、奚人,东有契丹、新罗,处于强敌环伺之下,且城小破旧,若不修筑雄武城驻以重兵,一旦为强敌所困,仅凭渔阳一座孤城实难久守。可是,既要守城,那当然少不得兵援、粮饷了。

    至于说他勾结朝中权贵一事,那更是误解了。渔阳距京千里之遥,未及军情上达,而战机稍纵即逝。褚将军结交权贵,无非是想求得他们的鼎力支持,便于战时用兵不受掣肘。”

    “骆大人,别再替他狡辩了。”李云翰放下酒杯,愤然道,“那只是过去的褚漠寒。而今的他野心膨胀,心中早就没了陛下、朝廷。我去过渔阳,城内多建有拜火教神庙。褚漠寒以祆神自居,号令民众、兵将加入此教,要他们只效忠于他一人。其谋反之心昭然若揭,难道非要等到他起兵之时你才会信?”

    骆峰听后沉思了一阵,语气变得和缓了些,道:“先生多虑了,骆某是在为朝廷做事,并非为他一人!”

    “既然如此,那为何还一味效忠于他?”

    骆峰长叹一声,道:“这些年我勤勉做事,还不是为报他知遇之恩哪。”

    “哦?”

    “二十年前,我从长沙进京赶考,落榜后身染恶疾、穷困潦倒,正是他收留了我,带我到渔阳听差。此后,他官越做越大,我呢,也跟着步步高升。”骆峰轻啜了口酒,“九年前,我奉命进京做了进奏官,虽说不上什么飞黄腾达,可也是人前显贵风光一时。”

    “那些早就过去了。这些年你也为他做了不少事,该报的皆已报了,又何必执迷不悟!”

    骆峰听了面露愧色,低头不语。

    这时妙锦走了进来,对着骆峰道:“李兄言辞未免有些过激,可也毕竟是一片好意,为您和家人思虑……”

    “这个我懂,可是……”骆峰欲言又止。

    “目下唯有悬崖勒马,方可脱离险境。”李云翰道。

    “陷得太深,怎能轻易拔出?再说了,老母尚在渔阳,她又该怎么办?”

    妙锦见父亲气色有些不大好,于是赶忙劝李云翰别说了,让她爹再想想吧。

    “嗯,”李云翰点了下头,凝视着骆峰,“今日之言有所冒犯,还请大人见谅。”说罢,他起身离开了进奏院。

    李云翰走后,骆峰为之忧心忡忡思量了许久。他取过酒来,连饮了好几杯。经过长时间的思想斗争,他终于对褚漠寒有所醒悟,决定不再为其卖命了。

    当晚,他独坐于书房,为防不测,将这些年来贿赂朝官之事一一记录了下来。

    写好后,他斜靠着椅背长长吁了口气,似从迷梦里苏醒了一般,瞬间感觉轻松了许多……

    渔阳城。帅府。

    褚漠寒接连收到了骆峰、褚庆的急报,他十分吃惊,急忙找来了严过商议。

    褚漠寒拍了下桌案,怒目道:“娘的,俺家娶媳妇,他皇上老儿净瞎操什么心!”

    严过道:“大帅息怒;此事皆因陛下受杨嗣郎撺掇,在下忧其用心险恶哪。”

    “此话怎讲?”

    “前番长公子受赐封官,今又迎娶荣义郡主,如此一来他岂不成了质子,拴在了长安……”

    “哼,他敢动庆儿一根毫毛,看老子不活剥了他!”

    “大帅息怒;旨意不可违,目下还需妥善应对才是。”

    褚漠寒恨恨的跺了下脚,缓了下神,问他如何应对?

    “为稳住陛下,大帅只有允了这门亲事、按期举办才是。”

    “唉,也罢。”褚漠寒颇为无奈,点头答应了。静默了片刻,又问何时举办婚庆为好?

    “十月初六。”

    “十月初六……”

    “是的,刚好在起兵前一个月。”严过小声道,“此间无论发生何种变故,也不至于影响三镇如期起事。”

    褚漠寒听了随即应允了,命他将举办婚庆的时间尽快告知于骆峰、褚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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