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5,当闹钟第三次响起,许如清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极不情愿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早知道这家酒店门口就有车辆停靠区的话,她昨晚上车前就应该把伞还给瞿森的,真不知道自己昨晚在想些什么,净给自己找麻烦了。
拉开窗帘,本来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下的,结果外头黄昏昏的一片,看得人更想睡了。用手机一查,竟然是北城百年来最大的一次沙尘暴。昨儿晚上还倾盆大雨呢!真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都让自己给遇上了。
昨儿折腾到两三点才入睡,要是没有还伞这档子事,许如清真想一觉睡到大下午,她望向放在门口的那把黑色长柄伞,愁绪萦怀,也不知道那瞿森究竟会在什么时候联系她,弄得她像是个在等他“翻牌子”的小主似的,坐立难安。
可瞿森始终都没有打电话给她,许如清兀自揣度着:午饭点去不合适,晚饭点去肯定也不合适,不如自己就主动问问他下午是否方便。虽然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记人手机号码的习惯了,但昨晚的那一串十一个数字,实在是很难让人忘怀。
刚要拨出去,许如清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合适。
万一他觉得自己是在有意记下他的号码,未来有泄露隐私的潜在威胁,可怎么办?
算了算了,许如清做罢,正好看到了微信和短信等软件上的小红点,有轻微强迫症的她打算先把这些处理掉,再想其他的。
然而打开短信的时候,她却看到了赫然在上的来自瞿森的短信。
一点开,还是两条。
00:57,到了吗?我妈让问的。
11:22,今天家里一直有人在,你可以随时过来。
这家伙,干嘛发短信啊,这年头谁还会看短信啊。
“我说你小子,发什么短信啊,这年头连我和你妈都玩微信了,谁还看短信?你还不如直接打人家电话呢!”
“要不怎么说儿子比你强呢,”瞿母从厨房里把做好的菜端出来,也不忘腾出手来抡瞿父一拳:“昨天回去这么晚,万一人家姑娘还在睡觉呢,打电话岂不是会把她吵醒?”
瞿父恍然大悟,瞿森看着眼前的这对欢喜冤家,憨憨地得意地笑着。
这么多年的戏,他瞿森可不是白演的。
许如清出门的时候,才感受到那百年沙尘暴“眼见风来沙旋移”的威力,她那件秋香棕的呢子大衣瞬间和黄沙融为了一体。
唉,在这种每个人都恨不得躲在家里的天气里,她何苦要出来直面这“百年”的冲击。
差不多14:30的时候,许如清到了瞿森家小区,她想,这个时间点,瞿家一家人应该已经午休好了,便发去了一条短信。
“我到你家楼下了,这里有门禁,我就不上去了,麻烦你下来拿下伞吧。”
“叮咚~”许如清很快就收到了回音。
“我在外面健身,我妈下来接你。”
接?
瞿母这一接,便不可能让许如清如愿轻松离场了。
瞿母一向开朗好客,对于许如清这样乖巧文静的女孩儿,她更是喜欢的不得了,毕竟她一直对自己当年没有生到女儿感到很遗憾。她一见到许如清,都没有给对方什么说话的机会,就直接把人揽到了自己家里。路上还一直说她那儿子可真不会办事,就这么一把伞,还让许如清特意送回来,要是不给她个机会招待下许如清,她会内疚死的。
这,这这这,也未免太言重了,许如清心想。但见瞿母这么热情,她也不好拂了好意。
后来进屋和瞿父打招呼的时候,许如清发现他竟然已经开始在备菜了。
“如清来了啊,来,到这儿坐,吃点蝴蝶酥,是从申城带回来的,你应该爱吃的。”瞿爸爸笨拙又热情地招呼着。
“谢谢叔叔阿姨。”许如清看见桌上摆了好些精致的小点心,瞬间那种因为陌生而产生的疏离感便消失了,觉得心里暖暖的,好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样。往常每次出差回家,自家的爸爸妈妈总会给她买上许多好吃的,等着她回去吃。
许如清不怕生了,气氛也就变得更加融洽起来。瞿母拉着她聊了许久,有关于许如清的,也有关于瞿森的。不一会儿,瞿爸爸备好了菜,也坐了下来一起聊。
“你是一个人在北城这里工作呀?”
“前两年是,今年本来是可以调回申城的,不过可能又会有些变动,也许还要再在北城呆上一段时间。”
“那现在就一直住酒店吗?”
“嗯,这段时间就先在酒店住着。”
“哎哟,”瞿母看向许如清,满眼关怀:“在外打拼真的很不容易哦。”
“还好,都习惯啦。”
可是这一句,似乎让瞿母更加心疼了。
“你们这些孩子呀,总是跟家里报喜不报忧的,”她的眼里微泛着泪光:“我们家森仔也这样,你别看他现在是出名了,刚做演员那会儿,年轻气盛的,得罪了不少人,日子过得可难了。”
“都过去的事啦,你就别唠叨了。再说了,男孩子嘛,本来就应该历练下的。”瞿父喝了口茶,补充道。
“现在都好起来啦,阿姨,您看他现在多火呀,多少人追捧着呢!这次春节上映的新电影,也很是卖座呢。”
“这部电影,我一直很想去看呢,可是瞿森那小子,一直不好意思带我们去看他演的作品。”瞿妈妈的眼里难掩失落。
“等过几天回老家了,我带你去看,这不还要上映好几天呢吗,急啥。”
说到电影,许如清想到自己还存着好些之前部门给的福利电影兑换券,那些券仅限北城地区使用,她回申城之后也用不了,干脆这次就借花献佛,送给瞿家父母。谁知她一提及这个,瞿母便欣喜地提议,趁瞿森去健身了,不如他们就这会儿去看吧,还称他们老两口不会用取票机那些新鲜玩意儿,一定要许如清陪着他们一起去看。
最后许如清盛情难却,便陪着一块儿去了。
许如清取好票回来时,只见瞿妈妈抱着一大桶爆米花,瞿爸爸提着几杯奶茶,在检票口那儿等着她。许如清忍不住笑了,和她家里的那对活宝简直一模一样。
平时瞿森不让吃这些,说都是垃圾食品,今天趁他不在,定要好好痛快一番,瞿妈妈孩子气地说着。
在健身房跑步的瞿森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便停了下来,稍作休息。
教练说他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可不么,出门时看到这黄沙漫天的,他既担心许如清会不会因此就不过来了,又担心让她在这样的天气出来,是不是不太好。
可是自己昨天的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这时候再去说些软话,岂不是破坏了他的人设?
直到许如清发来短信,他的心才定下来。可是,她居然说她不上去了,让他下楼来拿。
她怎么能不上去呢!
好在他反应够快,马上搬出了“妈妈”这个救兵。
看样子他们聊的很不错,爸爸还在群里说他们要去看电影,让他在健身房里多待会儿,等电影看完了,再喊他一起回去吃饭。
可是现在,怎么好像他成了一个被遗忘的人,群里的消息都好久没更新了。
从电影院出来的瞿妈妈看了眼时间,一切就如她设想的那样刚刚好,便转头对身旁的许如清说,差不多要到晚饭时间了,今晚她就留下来一起吃晚餐吧,还说都是些简单的家常菜,让她不要嫌弃。瞿母也完美预测了许如清一定会婉拒,便接着又说,今天她请他们看了电影,如果她不留下吃晚饭,让他们表示下感谢,他们会很过意不去的。
好一个“过意不去”,许如清再一次被说服。
“森仔他就在这个商场里的健身房锻炼呢,老瞿,你去接上儿子,然后再去超市里买点酱油。哦,对了,葱姜蒜也没剩太多了,你们也再买点,我和如清呢,就先回去煮起来。好吗,如清?”瞿母转头问许如清的意见。
“好的,阿姨。”许如清笑着回道。
瞿妈妈真是把一切做得滴水不漏,许如清连一个可以溜的缝儿都找不到。
瞿家父子回来的时候,瞿母正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只有做着洗碗备筷这样子清闲活的许如清才能在门铃响起的瞬间,得空去开门。
门开了之后,两个人都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许如清先开口唤了人:“森哥。”
一开口,许如清便后悔了,都怪自己平时总跟着同部门的几个小姐妹,对瞿森一口一声森哥唤着,都唤习惯了。
“哟,我家‘森哥’回来了呀。”瞿母将煮好的菜端到桌上,顺便也走到门口来迎他们,在走到许如清身旁时,特意加重了“森哥”的发音。
许如清的脸上微泛红晕,不过这几年做销售的经验,到底还是让她嘴皮子的反应快了不少:“森哥的江湖地位在嘛,我就跟着大家这么叫啦,不介意吧?”许如清抬起一双弯弯笑眼,俏皮地看向依然站在门外的瞿森。
瞿森的内心早已在暗自窃喜了,但为了维持自己的人设,嘴上只是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不介意。”
“好了,都别杵着了,快进来,马上就开饭啦,你爸爸呢?”
“爸爸说他要去拿个快递,让我先把食材送上来。”瞿森举起自己提着的超市购物袋。
“如清啊,你帮阿姨接一下,好吗,阿姨手上沾了油。”说着,瞿母举起了自己拿着锅铲的手,略有些无奈地看向许如清。
“哦,好。”许如清快步上前,去接瞿森手里的购物袋,奈何瞿森的身高比她高了不少,此时他又是高举着,她只好稍稍踮起脚尖,去接过来。
踮脚的时候重心不太稳,许如清的身子微微倒向了瞿森这边,把一旁的瞿母给看乐了。
“我们‘森哥’快去洗澡吧,健身完一身臭汗味,快去洗,洗完了出来吃饭。”瞿母的这番话弄得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一个迅速溜进了卫生间,另一个溜进了厨房。
吃饭的时候,许如清还是坐到了昨晚的位子——瞿森的对面。
饭桌上,瞿家父母不断地抛出话题,大家说说笑笑的,聊得不甚畅快,也让许如清暂时忘却了工作上的烦心事。
“如清,听你今天下午说,之后有可能要来北城常驻工作,是吗?”瞿妈妈问着。
“嗯,有可能吧,但有可能还是常驻申城,偶尔回北城参加汇报。”
“那如果要在北城常驻的话,接下去是要租房子的吧?”
“嗯,如果要调回北城常驻的话,肯定要租个房子,北城酒店太贵了,不是长久之计。”许如清用调皮的口吻回着。
“那要是调过来的话,你就别找房子啦,来你森哥这里住吧。”
“哈?”许如清一惊,原本夹住的虾滑落回了碗里。
瞿家父子也是一惊,停下了嘴里的咀嚼和手里的夹筷,大概也是被瞿母这一大胆的想法给震惊到了。
慌乱间,许如清抬头看了眼对面的瞿森,他嘴里的饭食还没下咽,在腮帮子里鼓鼓囊囊的,像只小松鼠,却也可爱了几分,不再那么傲慢严肃,让人不敢靠近。
瞿妈妈觉得自己的提议有理有据:“你看你森哥这儿有两个朝南的大房间呢,我们回去后,西边那个房间就空出来啦。而且他之后还要出去拍戏什么的,一年在这里也住不了几天。这么大一房子,凭白空着多可惜啊。如清,听阿姨的,以后你要是来北城啊,就来这儿住,离机场还近,多方便啊。”
“你别吓到人家丫头了,如清啊,来来,吃菜吃菜。”看到许如清的反应,瞿爸爸给瞿妈妈使了个眼色:“人家一个女孩子呢,森仔一个糙汉,终归不方便的。”
“又不是让他们住一个房间,有什么不方便的?”瞿母的这一句让红晕瞬间爬满了许如清的脸庞。
“不是,如清,你不要误会,阿姨不是那种轻浮之人,不是那个意思哦。这不是正好空出一个房间吗,而且你森哥也真的不常在这里住,阿姨才这样提议的。要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别介意哦。”瞿母给许如清夹来了原本她想吃的虾。
一旁的瞿森,默默地看着自家父母安排的这出好戏和低头掩饰脸红的许如清。
原来他们60后的速度,这么快的吗?
“谢谢,谢谢阿姨,”许如清有些噎到:“这套房子哪里都好,只是我怕我付不起房租。而且森哥的身份特殊,我怕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放心,这里的安保很好的,而且,哪能要你付房租呀,你就平常帮忙打扫一下就好啦,你都不知道,他一个人住哦,哦哟,真是一塌糊涂。”
“好啦,等如清这次的调整定下来,再看看吧。不过如清啊,你也别不好意思,这个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就是平常来北城出差,也可以过来住住的。”瞿爸爸每次的话,看似在解围,却又好像给添了一把新柴。
许如清咳了一下,差点没把自己噎死,真怕此时瞿森正用凌厉的目光盯着自己。
可低着头的她哪里知道,此时坐在她对面的瞿森,正乐得不可开支。
晚饭过后,瞿家父母还是让瞿森下楼去送的许如清。下楼的路上,她担心自己若是不做点解释的话,瞿森会将瞿母的提议误会成是她一下午“教唆”的成果。
“那个,刚才阿姨的提议,就是开个玩笑,你别放心上哈,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想到……”
“我自己的妈妈,我能不清楚吗?”瞿森淡淡地打断了许如清的话,并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这一句,堵得她心口慌。
他不会真的误会了吧?
见许如清不回话,瞿森意识到眼前的丫头可能是想歪了,于是换了个话题:“你不爱看微信吗?”
说起这个,瞿森就有些来气,刚才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他想去给手机充点电,恰好看到许如清的手机也在那儿充电。好奇心作祟之下,瞿森凭借着昨天的记忆,解锁了许如清的手机。结果发现,他在她的手机里,居然还只是一串数字。
一串数字!这许如清看来是真没把他瞿森当回事啊,瞿大明星一气之下,自己给自己改了备注。
更可气的是,昨天趁着检查她手机的机会,瞿森其实已经在她的号码簿里存了他的另一个号码,所以理论上,她今天的微信里会收到一条来自手机通讯录好友的添加推荐。
可是直到现在,瞿森都没有收到来自许如清的好友验证申请。
“什么?”许如清一时没想明白瞿森为何会这样问起,加上叫的快车正好到了,打乱了她的思绪。
“难道你没看到关于我的微信添加提示?”瞿森先走到了车边,替许如清打开了后车门,并作势邀她入座。
其实早上处理微信消息的时候,许如清是看见了的,但当时她觉得自己并没有把瞿森的号码添加到通讯录,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提示呢,想着这大概也就是个同名同姓的人吧。再说就算是真的瞿森,看他昨晚的态度,也不会想让她去加的吧,于是乎她就忽略了。
“你不是怕我泄露你的隐私吗?”坐进车里后,许如清摁下车窗,对车外的瞿森回道。
“原来你这么乖巧听话的啊,”瞿森俯身贴近许如清探出的脑袋:“那么回头就通过一下我的申请。”
说完,瞿森便转身扬长而去,独留许如清的脑袋在黄沙里彷徨。反应过来之后,许如清马上打开自己的手机微信查看,果然,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提示,是瞿森的。
“叮咚~”熟悉的微信提示音响起,瞿森的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今天是个好日子,真是“黄”天不负有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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