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晴时多云,偶尔有阵雨

    今年北城的天气,相较往年,更叫人难以捉摸些。

    时冷时热,时阴时晴,而大雨,总是在人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降临,杀人个措手不及。

    就好比许如清起伏不定的情绪。

    陶乐比赛结束的第二天,许如清就像和瞿森在电话里说好的那样,早早地回了瞿森家。

    当门被打开的刹那,正在换鞋的瞿森一抬眼,就看到了门口许如清那张失了神的脸。

    昨天夜里的雨起得急,而后稀里哗啦的,一直下到了现在。早上瞿森本都已经拿好伞准备出门去接许如清了,谁知她却自己先走回来了。雨水将许如清的头发打得半湿,还有几缕湿透的发丝垂在她的耳鬓与睫毛处。而这几缕未被及时挽到耳后的头发,正好替此时未开口的许如清道尽了她的失魂落魄。

    在原地愣了几秒后,许如清向前迈出步子,第一次主动抱住了瞿森。她将自己的脸在瞿森的肩窝处埋得深深的,双手将他圈得紧紧的,跟个要护住自己最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似的,怎么都不肯撒手。瞿森其实被圈得些微有点难受,却也舍不得挣脱这个怀抱。他用一只手回抱住许如清,并抬起另一只手抚着她的后脑勺,轻轻拍拍,安抚着她。

    谁也没有开口说第一句话。

    此刻的瞿森既心疼自己怀里的小人儿,又因为许如清的主动而忍不住内心窃喜。他知道,许如清的这个拥抱,不仅仅是因为她难过,想要向他寻求安慰,而是意味着自己已经真正成为了她所信任的人,一个可以让她毫无顾忌去展示弱小的人。

    只有要强的人才会懂,想要让另一个要强的人去主动示弱,有多难得。

    可惜,不懂事的手机铃声偏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听到铃声的许如清随即放开她那圈抱住瞿森的双手,低垂着头,用近乎沙哑的声音提醒他快接电话,然后自己一股脑冲进了客卧里。

    瞿森不甘心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信息,忍不住骂了声“该死”。

    好家伙,简绅这一个没心没肺的吃瓜电话,算是彻底毁了许如清好不容易主动给出的温存,瞿森气得忍不住想要对电话那头疯狂输出c语言,却又怕被许如清听见了,更给她心中添堵,只好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还怎么回事?都拜你所赐!”瞿森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还跟我有关了?”哭笑不得的简绅只能默默吞下做这大冤种兄弟的苦楚。

    恋爱中的男人啊,呵!

    后来的那天,瞿森在游戏里“大杀四方”,把简绅和胡允琛等人给虐了个遍,而许如清那边,倒是一直安安静静的,一觉补到了晚饭点。

    瞿森去喊她吃饭时,许如清也没有像往常那样闹觉,而是干干脆脆地起身去吃饭。饭桌上,瞿森找了一个又一个话题,想要逗许如清开心,可对方总显得有些冷淡,不似往常那样会想方设法接他的话、捧他的场。

    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许如清随即主动起了个话题。

    “你这几天的工作都什么安排啊?”许如清问道。

    真不愧是工作狂一个,明明自己都难过得在怀疑人生了,却依旧心系工作。

    “后面几天会有几个新代言的拍摄,不过,我都会在北城的。”瞿森抬头,去探许如清的神情。

    原本还有些心不在焉的许如清这会儿总算能敏感地抓到瞿森话里的点了,浅笑着回道:“我没事的,你尽管去忙你的工作,别耽误了啊,不然到时跛哥定会找你秋后算账。”

    “怕他干嘛,你还怕他不给我工作啊?”

    “怕,我当然怕啊,万一你没了工作,那还怎么养我啊?”许如清说这话时的神情是笑着的,可瞿森却分明看到了她眼神里的迷茫与恐惧。如果是之前的许如清,她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即便只是开玩笑。

    “我才不要你养嘞,我有自己的工作。”这才是许如清会说的话。

    许如清的这番模样,让瞿森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被黑暗吞噬甚至都不能自我认可的自己。

    瞿森很担心许如清现在的状态,除了陶乐失利事件带给她的对努力认知的崩塌,她的工作进展似乎也不是很顺利,经常能听到她在与同事的通话中提及“没收到通知”、“边缘化”等等算不上正面的描述。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大抵就是许如清现在的处境吧。

    瞿森很想留在许如清的身边,做她此刻身后最有力的后盾。可惜这段时间的天公忙于泼雨,并不得闲来作美,瞿森就那么一点点的美好小心思也最终被跛哥的一个电话给打破。

    跛哥给瞿森接了几个外地的商务通告,他本想拒绝,却正好被出来倒水喝的许如清给听见了,还提醒他收拾行李的时候别忘了带膏药,最近多雨,他的那些旧伤容易反复发作。这下,瞿森骑虎难下,也只能顺势接下跛哥替他揽的活。

    “你一个人在家,不要瞎想八想啊。”

    女孩子在下雨天的时候,总是容易变得多愁善感。

    许如清笑他怎么这么老土,居然还在提当年□□空间里的老梗,并用自己要忙工作,还要忙着赶给楼编的稿子,根本没有什么时间来瞎想的话术给搪塞了过去。

    她的反应果然是如他所想,瞿森无奈笑笑,没有继续去戳破这颗故作坚强的泡沫。

    但这个泡沫,还是在瞿森提前归来的那个晚上,被戳破了。

    飞机晚点了,到家已是凌晨,瞿森便越发轻手轻脚,生怕吵到楼里的邻居,徒添事端,也想着兴许能给许如清一个惊喜。

    然而在他轻声把门带上后,在一阵深夜电台的音乐声中,瞿森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许如清擤鼻涕的声音,那是人在哭过之后最常见的生理反应。

    这个点了,许如清仍是没能入睡,在瞿森离开的这几天里,或许她的这种状态已经成了常态。

    瞿森走到许如清的房门前,刚抬起手准备扣门,却又想到自己这样深夜去敲门,对许如清来说,怕不是个惊喜,倒是个惊吓了。

    “这么喜欢听《信心花舍》啊,这么晚还在听?”瞿森掏出手机,先给许如清发去了一条“预告”微信。

    闷在被窝里蜷缩着的许如清在听到微信消息提示音后,慢吞吞地从被窝里掏出一只手来,去够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是谁要找她。

    然而等她解锁手机看到消息内容后,却被惊得瞬间坐起了身。

    “你怎么知道我在听这个?”

    《信心花舍》是ease的一档深夜电台节目,虽然收听率不算差,但听众几乎都是失眠患者,并不出圈,瞿森怎么会知道这档节目,而且还知道许如清此刻就在听?

    “我……”站在门外的瞿森写了又删,删了又写,不知如何回复才最好。

    正当他删删改改,持续纠结的时候,次卧的房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要下周才结束吗?杭城的那个站台活动你不去了啊?”许如清清了清嗓子,调整状态,打开门对着瞿森就是噼里啪啦一通问。

    没有喜出望外,也没有大惊失色,却是有些工作盘问意味的一连串问题,瞿森有那么一瞬间开始怀疑他究竟是给自己谈了个女朋友,还是给跛哥找了个专门盯他的经纪人助理啊。

    瞿森有些哭笑不得,抿了抿唇道:“嗯……我……”当他整理好思路,准备回复那些问题时,许如清却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我想你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又是一次猝不及防。

    瞿森没想到,自己从许如清口中听到的第一句情话,会是这样的。

    没有偶像剧台本里的花里胡哨,没有他那些粉丝表白的炽热浓烈,甚至没有许如清在她那些小说里写的文采斐然,可他此时此刻竟然觉得已经足够浪漫。

    毕竟许如清实际谈起恋爱来,简直是个楞头子。

    瞿森微微低头,用自己的脸颊去轻蹭许如清的头发。

    杭城的活动受疫情管控政策影响,临时被延后了。瞿森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助理们都劝他买第二天一早的航班回去吧,今晚就先好好休息一晚,毕竟几日来连轴转的拍摄已经让他的身体有些透支,颈椎腰椎的旧伤又开始反复作痛。但瞿森却执意要买临近时间的机票,美其名曰这样的“突袭”才不至于被黄牛或者私生饭获取行踪,实际上只是因为家里还有一个比他更疲惫的人,让他牵挂着,放心不下。

    好在,不枉他折腾自己这一趟。

    “杭城的活动延期了,在此严正声明,我可没不认真工作啊。”瞿森一边安抚着怀里的人儿,一边又故作委屈地一一回复她之前的提问,但始终没有问及他在进门时所听到的啜泣声。

    他想,有些话,等她想说的时候,便自然会开口的。

    “那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说啊。”

    “太晚了,怕你睡不好。”

    “那干嘛又给我发消息?”

    “这不是看你还没睡吗,而且……”瞿森的话说一半,停了。

    “而且什么?”许如清仰起头去看他。

    北城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弄得他的被子潮叽叽的,他睡不惯,瞿森说得越发委屈了。

    “那我给你换下四件套?”

    “家里现在就两套四件套,一套在我床上,另一套在你床上,”瞿森又露出了他标志性的痞笑,只是这次,还笑弯了眼:“上次我妈回去之前,把我这儿旧的床单被套都扔了,她嫌颜色太暗,不好看。”

    “所以……”瞿森欲言又止。

    “所以?”

    “我给你发微信呢,其实是想问问,你今晚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可是我这几天也没洗过床单被套啊,一样是潮的啊。”

    “有人睡和没人睡的,那怎么能一样?你一直睡的,就不会那么潮了。”

    这是什么原理?

    可能是已经到了睡眠时间,这一回许如清的反射弧着实是有点长,完全没反应过来瞿森临时起意的“心怀不轨”,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同意了。

    连瞿森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如此胡诌的一个理由居然就这么轻易地被接受了。

    不过,不管怎样,瞿森是如愿以偿地躺在了许如清的身旁,而且这一回,还是在一个被窝里。

    谁能想到,惊喜最后不是瞿森给许如清的,而是许如清给瞿森的。

    直到瞿森洗完澡躺下的时候,许如清才关了手机里一直在播着的电台,转而翻过身,侧卧着半抱住瞿森的半个身子。

    这下,反倒是瞿森被许如清突如其来的大胆亲密举动给吓到了。

    这丫头,就不怕自己做点什么吗?她还真的是对男人这种生物不够了解。

    都说酒醉三分易壮胆,那许如清这情况算什么,睡意壮胆?

    睡?

    瞿森不禁开始想歪。

    “你也常听《信心花舍》吗?”许如清呢喃道。

    “嗯,有段时间总是工作到很晚,有一次恰巧听到了,觉得还不错,后来每次工作到很晚的时候,就会打开听听,助眠效果不错。”

    瞿森没有说的是,几年前他曾经得过一阵焦虑症,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失眠,后来偶然间听说有个催眠电台,会在节目里念一些无聊的理科公式助人睡眠,他便去听了。在那之后,瞿森不记得自己有多少个夜晚是靠《信心花舍》的背景音才勉强入睡的。

    “这样啊,还好不是因为失眠才去听的。”许如清喃喃自语,却听得瞿森的心头一揪。

    “瞿森,怎么办啊,我好焦虑……”

    瞿森有些意外,许如清的坦白局会来得这么快。

    那天晚上,许如清同他讲了许多,她的失望、沮丧与忧惧。

    许如清所转去的新工作组有开始做一个新项目,新leader却一直刻意避着她们这些“前朝旧臣”。当stella带着她的旧部从她们跟前走过,去会议室开会时,有说有笑的,却全程没正眼看过许如清她们一眼。许如清和几个之前同部门的同事都很是尴尬,尤其是她,由于stella的部门之前并未接触到现在这块业务,又因为她平日里的温柔近人,stella的老组员便常常会来问她一些业务上的问题,许如清每次都倾囊相告,甚至还特意做了一份流程文档给他们作参考,可当她反过来询问她们在做的事时,得到的回应却都是三缄其口。在连着坐了好几天的冷板凳之后,许如清终究还是忍不住了,主动找stella聊了聊接下去的工作规划。然而stella在聊天中所表现出的漫不经心,终是让许如清彻底失望了。

    “你知道吗?聊天的时候,她就一直在玩手机,根本没有在听我说话,还总是问我刚说了什么?但凡她是在回复工作上的事情,我都不会说什么,可是我知道,她根本不是……”

    stella手机上偶尔露出的app页面,让许如清顿感一阵凉意,突然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脑子里也是一团乱,把原先想好要说的东西全都忘了。

    这次聊天的结局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进展的,stella甚至连饼都懒得给她画,只客套地空洞地让她好好努力。许如清在ease轮岗过许多部门的不同岗位,每次都能很好地融入到新团队里,唯独这次,她感到透透的无望。

    可能是因为之前她的身份是“轮岗生”,而这一次,是“败将”吧。

    她好不容易劝服自己从陶乐失利的努力无报论里挣扎出来,重振旗鼓,但马上就又被一棒子给捶死了。

    许如清其实对ease还是很有感情的,毕竟这是她大学毕业后入职的第一家公司,当初也正是因为对ease的热爱,她才叛逆地选择离开申城,北上发展。而且,她在ease的这几年里,一步步见证了《信心花舍》在一片不被看好的声音里,成为了当年收听率第一的电台节目,也见证了商业部在这几年里的风起云涌,从漫步云端到由盛转衰。

    她在ease学习并成长了诸多,如今一切突然戛然而止,她真的好舍不得,不想就这样半途而废。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想好好努力的,可是又不给我机会……”许如清的哭腔渐浓,瞿森见状,便将她搂得更紧些。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不破不立?”瞿森太懂许如清的害怕了,他自己之前就是活在那样的恐惧里:“也许是老天在提醒你,可以换个方向去试试呢?你没有必要留在一个不再珍视你的地方。”

    坚持不懈是好事,但未必适用于所有人、所有事。

    “还有啊,如果你担心你的新尝试也没有好结果,那我答应你,我一定好好工作,连带你的那份一起挣。”

    除却后顾之忧,你的后顾,还可以是我。

    许如清“噗嗤”一声笑了,终于沉沉地睡去。

    她和瞿森,会有微妙的下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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