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清被瞿森强行拉去坐了云霄飞车,而原本说好要一起看的跨年晚会,终是沦为了无人在意的背景音。
在上上下下的冲击里,许如清感到一种失重的虚无缥缈,全身的筋骨都有些涣散,她完全使不上劲来。
后来瞿森抱着她去洗了个澡,等再被抱回床上后,她便昏昏睡去了。迷迷糊糊中她听到电视里的跨年晚会已经到了倒计时的流程,再后来便是各种欢呼与烟花的声音。她还听到瞿森在她耳畔轻喃了一声“新年快乐”,可她实在是太累了,好像就只是在心里回了他一句“新年同乐”。
许如清再醒来,是被瞿森起身的动静弄醒的。瞿森掀被起来的瞬间,一股冷气袭来,把失去热源的许如清冻得眉头紧皱。他替她掖了掖被角,好让她能够继续睡一会儿,但瞿森洗漱与进出门的声响还是让许如清无法忽略。
“吵到你了?”
“几点了?”许如清还没有完全清醒,上眼皮时不时地就要下来找下眼皮玩儿,身体的疲乏更加重了困倦感。
“6:17,还早。”瞿森看了眼手机,回道。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今天要陪我爸妈去济云寺里还愿,你要是累的话,可以不和我们一起去,就在家里多睡会儿吧。”
许如清一听,这要是不去的话,一则不太礼貌,二来,怕是多少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她用手撑着床沿,缓慢起身。
瞿森见状,赶紧上去扶了一把,让她坐靠在床背上。
“你别硬撑啊,那地方可是要爬山的。昨晚的轻重,我还是知道的。”
许如清瞪了眼前的“罪魁祸首”一眼。
他倒还真好意思说。
“你不用担心我爸妈那儿,我就说你大姨妈来了不舒服,需要躺一下,他们心疼你还来不及呢,不会说什么的。”瞿森蹲在床边,挠着许如清的手心。
“我想去那儿,既然你们是去还愿的,说明济云寺一定很灵,那我必须得去求个愿。”
“你可真是个许愿狂魔!那一会儿走不动路,你可别怨我啊。”瞿森挑眉笑道。
“我不怨,大不了到时做你的人体挂件,非让你背我不可。你一定不会拒绝的,对吧,我森哥?”许如清看着他,露出少有的娇俏模样。
“行啊,反正这事儿我怎么也不算亏。再说昨晚充电充得足,这点体力活算啥啊。”瞿森满脸不怀好意的笑容。
许如清用指甲狠狠抠住瞿森那根挠着她手心的手指,痛得他直呼求饶。
小兔子耍起狠来,那也是不容小觑的。
……
这济云寺可还真是个百灵百验的地儿,趁着元旦来此烧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用一句摩肩接踵来形容也不为过。
怕被张袂成阴的人群挤散,瞿森一路上都紧紧拉着许如清的手。
许如清想起去年春天的时候,她和瞿家一家人在北城游玩,也像今天这样,瞿家父母在前头走着,她和瞿森在后头跟着,只是当时瞿森总把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
如今,他那双手插袋的装酷病倒是不治而愈了。
在殿中拜佛时,许如清见人头攒动,便迅速地求完了自己的愿望,可一转头,竟发现瞿森还闭着双眼,双手合十。
他好像求了个很长很长的愿望。
而比瞿森的愿望更长的,是瞿母的。
只见她长跪在蒲团上,嘴里一直在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说完之后,连磕了好几个头。瞿森在后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双目低垂,满是心疼,而他那只牵着许如清的手又抓紧了些。
在殿中拜完佛后,瞿母要去跟着庙里的师父们一块儿诵经,瞿父留下来等她,并让瞿森带着许如清先回去,毕竟这里还是人多眼杂了些。
“如清呐,来江城这一趟,你都还没能好好玩吧?一会儿让森仔先带你去听雨楼吃些好的,再去浪琴湾那里逛逛,那片风景好。”
瞿父说的不错,那听雨楼的粤菜果然是一绝。吃过饭之后,瞿森问许如清,是想去浪琴湾看日落呢,还是想回家休息一下。
许如清却回:“带我去你小时候常去的地方看看吧。”
于是,瞿森便牵着许如清,从自己的幼儿园一路游到了高中,一边走,一边还跟许如清絮叨起过去的故事来。
瞿森说,自己的家庭其实很普通,父母都曾在当地一家国资服装厂里工作,母亲最初只是个车间员工,后来凭借自身努力做了纸样师,而父亲则是一直在质检部门工作。他的父母为人谦逊温和,是这片街区里出了名的老好人。可瞿森小时候却并不喜欢邻居们对父母的这个形容词,因为他总被逼着“子承父业”,被迫让出自己喜欢的玩具和食物,很不开心,于是他便进行“反抗”,不想像他父母那样“老好人”下去。
“小时候大家都说,我爸妈两个那么温吞吞的人,怎么就生了我只炸猫。”瞿森说。
“那我俩刚好相反,我爸妈的脾气都可急了。”
“是吗,那看来我应该生在你家。”
“那不行,会炸翻天的。”许如清笑,不过也许她和瞿森又都是像各自父母的,一个是隐性的火爆,一个是隐性的温和,反正自从确定恋爱关系以后,瞿森对她还是很温柔的。
而瞿森表面的火爆,可能也是对这个家的一种保护。
“那就是我当年上的那间幼儿园,后面就是小学,连在一起的。”瞿森指着马路对面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说道。
他穿过马路,扒着铁门往里头探了探,如今这里已经荒废了,里面曾有的欢声笑语好似也跟着他最无忧无虑的童年,一起消失了。
许如清想起自己看过的瞿森旧照,幼年时期的他很是恣意活泼。
“就那条巷子,看见没,我以前和杰仔他们经常在那里上演武林大会,想当年我可是凭一套醉拳称霸了整个街区!”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瞿森的初中了。他突然放慢了脚步,并停在了距离学校一个红绿灯的路口。
也就是从这个时期开始,瞿森的照片变少了。
刚上初中的瞿森由于在前一个暑假里的胡吃海喝而变得圆滚滚的,再加上身高尚未长抽条,是一个十足的矮胖丑小子。
许如清以为瞿森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这一形象,才会介意瞿母拿出这些照片,然而瞿森却说,并不是。
他不想让母亲翻出那些照片的原因,是因为那总会勾起母亲对他那段叛逆时期不好的回忆。
那个时候,他很混蛋。
由于身材肥胖的关系,瞿森当时总是被班上的同学嘲笑,他想跟父母倾诉,可是他们都在厂里加班,很晚才回家,早上又走得很早,瞿森一周也见不了他们几次。后来,经常被父母忽略的瞿森发现,自己唯一能见到父母的方式,是老师打电话叫他们来学校。于是他开始变“坏”,“坏”也是一种能引起别人关注并进行自我保护的方式。而千禧年的时候,这里的学生受香港的古惑仔文化影响很深,他开始上课睡觉、顶撞老师、翻墙逃课、上网吧打游戏、学着古惑仔的样子抽烟喝酒……
他看到父母被叫到学校后,被班主任说得满脸通红的样子,然而当时正处在青春叛逆期的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羞愧,只觉得解气。
母亲流着泪捶打父亲的肩头,责怪是因为他抽烟,才让瞿森跟着学坏。
瞿森说着说着,低下头踢起了脚边的石子。
这段故事,如若不是他自己说起,许如清完全想不到瞿森还有过那样的经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轻轻摩挲着他的背,聊以安慰。
瞿森缓了缓,抬头继续说:“虽然那个时候我是个坏学生,不过我从来不做伤害其他同学的事,但就是把我爸妈伤得很深。”
后来瞿森才知道,父母那些年对他的疏忽,那些年的拼命加班其实是为了给他攒艺考培训的学费,因为走表演艺术生的路子是很烧钱的,他家并没有足够的资本。
他曾以为父母和周围的邻居一样,都把他的表演梦当作一个笑话,认为这是一条不入流的路,但其实,他们一直都在默默支持。
“那天阿姨跟我说,你从小就很有表演天分的,她很为你骄傲的。”
“我那会儿真的特别不懂事。你也知道我爸爸做菜特别好吃,所以每次他一有时间,就给我做很多好吃的,来弥补对我陪伴上的缺失。但是后来我变胖,被嘲笑,我就把气都撒在爸爸身上,责怪是他让我吃太多,我才会变成那样的。后来我们和好了,但我因为要维持做演员的身材,每餐都只吃一点点,有天爸爸说,他好像永远失去了补偿我的机会。”
许如清知道,那几年瞿森的父母一定过得很难,但瞿森所经历的,也绝不仅仅是他口中简单的“被嘲笑”而已。
瞿森又说,考上表演学院的那一年,他以为自己终于要被幸运眷顾了,然而现实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的重击。为了不让自己和父母被打脸,他拼了命地在这个圈子里生存下来。别人不愿意为了拍戏在冷水里泡五六个小时,他愿意;别人不愿意一整天吊着威亚做高危动作,他愿意;别人不愿意出演人设不好遭人唾骂的小配角,他都愿意,这才终于被前公司选中签约。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又遭遇了前公司的雪藏。
“都过去了,你们现在都很好。”许如清宽慰着他。
瞿森又牵住许如清的手,把她带到自己的怀里。
“清子,我今天跟你说这些,也是想告诉你,其实我和你之间并没有什么差距,我的家庭也很普通,我也不是一个多好的人,甚至除去明星光环,我可能样样都不如你。所以你不需要在这段感情里患得患失的。”
许如清知道,瞿森是在说她之前因为秦鑫她们的三两句话就质疑他的事。
可是,他到底还是个明星啊,这是个不可磨灭的事实。一直以来,她都在仰望着他,就像现在,她要仰起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
“如果我说,一直以来我也在仰望着你呢?”
“嗯?”许如清迷惑。
“你第一次尝试改写剧本,就能获得楼编的嘉许;第一次演戏,只用了两周,就能让陈导对你刮目相看;你比我后住进小区,却比我更先获得邻居的喜欢;你明明不在娱乐圈里工作,却在面对突发的舆论事件时,比我和跛哥更冷静,许如清,你是真的很厉害。”
“可是这些都是后来才发生的,那为什么当初在机场,你妈妈要……”
“你想的没错,那个行李箱,是我妈妈故意拿错的。”
可是,为什么?许如清不懂,那时候他们明明素不相识。
瞿森笑着把丹佩斯棠的故事说给许如清听,原来他们之间的缘分早就开始了。而许如清和瞿家父母的第一次见面,其实也不是在申城机场,而是在地铁站。当时瞿森带着父母在申城旅游,由于一些突发事件,瞿森有天没能按照计划带他们出行,夫妻俩只能“自食其力”。瞿家父母都是节俭惯了的人,出门舍不得打车,就去坐地铁,结果被复杂的手机app流程给难住了。那天是个工作日,他们求助了过往的很多人,都没人停下来帮忙,只让他们去边上弄,只有许如清主动过来帮了他们,就像当初也只有许如清在瞿森手足无措的时候站出来帮了他一样。
虽然她当时也是神色匆匆,但她指导瞿家父母操作的时候温柔耐心,到输入支付密码那一步时,还特意别过身去,很是注意分寸,瞿母就是因为这个暖心的细节记住了许如清。
“我妈回来后就一直跟我念叨你有多好多好,说如果我未来的另一半能像你一样就好了。我当时不知道就是你,便打趣她说,既然这么好的话,怎么也不帮我留个联系方式呢?她说你当时跑的太快,而且她一时也想不到用什么理由问你要联系方式。她那会儿可懊悔了,一直说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让她的心仪儿媳妇在她眼皮子底下‘溜走’。”
或许是瞿母足够虔诚,她想要的机会就这么来了。
那天许如清去机场赶飞机,由于跑的太急,证件掉在了地上,是瞿母捡到还给她的。但许如清完全不记得瞿母了,只鞠躬说了声谢谢,便跑开了。
后来瞿森想,自己母亲的算盘从那一刻就已经开始打起来了。她记住了许如清的行李箱,并从拾起的证件上记住了身份证号,而后跟着瞿森走vip值机通道时,特意说和这个身份证号的女孩是同行人,要把座位选在一起。
再后来就是瞿母故意拿错的行李箱。
“天知道她下机后跑的有多快,生怕你会比她更早拿到行李箱,她就无法实施计划了。”
这个世上本没有那么多的巧合,有的只是蓄谋已久。
但那天上天还是有帮一把的,许如清下机的习惯是慢慢悠悠地先去趟洗手间,最后再去行李盘“收尾”,于是便给瞿母留出了足够的“作案时间”。
原来是这样,一直堵在许如清心口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
“她今天去济云寺还的愿里,也有一部分是你帮她达成的。”瞿森对许如清说。
“那你今天求的愿里,有我吗?”许如清突然想知道,瞿森今天在济云寺里求的长愿究竟是关于什么的。
“如果我说没有你,你会介意吗?”
许如清认真思忖了一小会儿,重重点头道:“会。”
“怎么可能没有你,以后不许你瞎想。”瞿森把许如清的脑袋抚到自己的肩头,轻轻揉了揉。
“谁让你有这么多的‘陈颖姗’呢。”许如清故作担忧声。
天,怎么又是这茬。
“你怎么又来,那不过是我初中时的一段‘不堪回首’罢了。在我递出这张卡片之前,那个女孩就也参与了对我的嘲弄,我一下子就不喜欢她了。可能我那天忘带这张告白卡片也是天意吧。后来我都不记得这张卡片夹在哪本书里了,怎么就刚好让你给翻出来了。但凡我能记得一点,我都不会让你随便去书架里找书看。”
“真的?”
“真的!”瞿森做出发誓状。
“你那张卡片里有错别字,得亏你没递出去,要不然又多一段黑历史。”许如清放声笑起来。
“许如清!”瞿森报复性地去挠她腰窝的痒痒。
“好了好了,我错了,求森哥放过。”
“话说回来,你今天在济云寺求了什么愿?”瞿森问道。
“我呀,”许如清的眼珠子提溜一转:“新年快乐!”
是对瞿森昨晚的回应。
“你少糊弄我。”
“哎呀,愿望全说出来就不灵啦。”
“那你之前那三个生日愿望说的倒挺全乎。”
“那是讨的,这是求的,不一样!”
许如清的这个说法把瞿森说服了,他便不再追究,带着她继续朝他高中的方向走去。
他说他的高中过得很好,和父母的关系缓和了,确定了表演的奋斗目标,也找到了自己的爱好——篮球,说着,便冲上前去给许如清秀了个三步上篮的动作。
太阳西下,晚霞渐露,今天是很特别的粉紫色呢。霞光映衬着瞿森跃起的身影,点点星闪。
许如清想到,这是她和瞿森一起看的第二个日落了。
虽然赶不上日出,但是日落同样很美好。
来不及参与你的过往,但是未来的每一天都可以是与你同乐的一天。
今天许如清在济云寺里求的一个愿望是,
希望来年,她还有机会和瞿森一起来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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