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什么!”
许如清和瞿森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坐直了身,发出相同的惊呼,继而转向对方,挂掉电话,面面相觑。
“你知道……”
“你知道……”
将近两年的相处,足以让他们形成彼此间的默契。两人都没有问下去,而是步调一致地从沙发上起来,利索地去换了外出的衣服。
本来完成了《盛世》现代戏份在北城的拍摄,许如清和瞿森正悠闲地卧在沙发上,闲话着接下来短暂的假期安排。
不想却天降一颗重磅炸弹。
常现君有一个孩子。
胡允琛打来电话,质问瞿森他们是不是都早已知道此事,而只把他一个人当傻子耍。
那孩子刚好五岁,所有事情好像都不言而喻。
可天地良心,瞿森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连许如清也被蒙在鼓里。
许如清认识常现君的时候,常现君就已经和胡允琛分手了。她只知道,常现君在ease的时候,曾经有近两年的时间没来公司,一直忙着四处游历和纪录片素材采集。当时许如清也曾遐想过为何君姐能在ease有着如此之高的自由度,但后来由着岳皎皎的关系,她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再后来,常现君拍摄的纪录片成为那年ease收视率最好的纪录片,她也便顺理成章地晋升为pd。
任谁也没有想到,在常现君消失的那平平淡淡的两年里,居然会上演这么刺激的剧情。
沐秋澄打来电话,让许如清赶紧过去,姐妹几个好一起商量商量对策。
瞿森不禁感慨,他这戏还是演少了,没想到这么离谱的情节居然还真就在现实当中上演了。看来以后他吐槽编剧不切实际时,多少得注意些了。
相比之下,许如清倒是很快冷静了下来,大概是因为她在同行的小说里看过太多瞿森口中离谱又悬浮的带球跑剧情吧。
两个人很快就明确了分工。
瞿森负责去稳住胡允琛,而许如清则是马不停蹄地赶去了沐秋澄在北城的住所,此刻常现君也正去往那里。
见到常现君的那一刻,她比许如清想象中的要平静很多。只见她半低着头,双手手心捂着一杯热水,缓缓转着圈。直到许如清被迎到她面前,故作委屈地说了几句,才把常现君的思绪给拉回来。
“君姐你偏心,明明我那儿离你这么近,你却还要大老远上橙子这儿来,你这是不拿我当姐妹啊。”
常现君方才露了一点笑:“你明知道他会找上瞿森,要是去了你那里,还不分分钟被他逮回去。”说完,她又低下了头,盯着那杯水的中心看。
许如清眼神示意了下沐秋澄,问常现君是不是一直这样,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点头回复。
许如清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常现君,是在ease内部的一场分享会上。那天,常现君来分享她那部纪录片从无到有的经历。演讲台上的她大气沉稳、自信从容,侃侃而谈着自己是如何一步步将那个仅萌芽的想法逐渐转变为现实的,也在彼时还是电台部新人的许如清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回过头去想想,常现君在那段时间里,又何止只是孕育了一部纪录片,许如清不禁更加佩服起常现君来。
只是,如今眼前的这个女孩,失去了往日在演讲台上的神采。
当年,那个勇敢的女孩不畏严寒酷暑,翻山越岭,用一套最简易的装备拍尽了人世间的“别”,却不曾想她自己也在那段时间里经历着其中最揪心的分别。
就像纪录片里说的那样,人究其一生,都在学习如何与离别相处。
在那部纪录片里,有人热血拜别,远赴他乡求学追梦;有人依依惜别,纵有千般不舍,亦要大局为上;有人抱憾永别,然而生活仍在继续;有人忐忑告别,小心翼翼地期许着未来或许能更加美好的生活。
在纪录片的最后,放的是曾经的贫困村庄在经过扶贫改造后,回迁原址的一幕。
常现君给全片提了最后一句字幕:
别后重逢,春和景明。
其实在她的心里,一直都有在期待和胡允琛的重逢吧。
许如清和沐秋澄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人一边,各自搂住了常现君的半边身子。
君姐到底是君姐,就是遇着了这么天大的事,也依然能不吭一声,独自面对,还能瞒得如此天衣无缝,真不愧是宁城第一勇女。
常现君放下手里的水杯,抓着她们两人的手,说自己才不勇敢,她其实,只是一个胆小鬼。
当年知道自己怀孕,常现君也曾动过要告诉胡允琛的念头。可是就在那个时候,沐秋澄因为被误认成是胡允琛的女友,遭到了私生粉的袭击。无辜的沐秋澄替她挡下了那场无妄之灾,而常现君也是真的感到怕了。
她从小便是在父母的心尖儿上长大的。在那一刻,常现君终于意识到自己过往的勇气,不过是恃宠而勇。从小而大,她好像总是很容易获得别人的喜爱,唯独在成为胡允琛女友这件事上,不是了。
她受不了那样的生活。
留在胡允琛身边,她和孩子可能都要活在不被认可的惶惶不可终日里。
即使胡允琛能够为了孩子勇敢一回,将她大大方方地公之于众,可他刚刚起步的事业大概率就要因此终结。那么这个孩子也会被无情地嘲笑为是自己父亲的克星,一降临就毁了亲生父亲的大好前程。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重蹈胡允琛的覆辙。
于是,在让孩子成为父不祥还是父不详的选择里,常现君选择了后者。
彼时的她,甚至都没有勇气去相信失去梦想的胡允琛还能够和她一起好好地度过余生。
她害怕,终有一日他会恨自己,毁了他的梦想。
可是,弄巧成拙,这一天还是来了。
胡允琛还是恨上常现君了。
“你说她怎么能这么做,怎么能,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带着孩子走了……”胡允琛的声音里有愤怒,有后悔,有歉疚,亦有心疼。
未见其人,但许如清已能想见胡允琛此刻狰狞的面目和猩红的双眼。
常现君托许如清把胡允琛家里的钥匙给还回去,顺便把她放在那里的东西带出来些。胡允琛在偶然间撞破这个秘密,常现君不知所措,又一次逃跑了。
许如清正发愁自己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辱使命”,她这会儿要是被胡允琛看到的话,可能会被他掐着脖子盘问。
抱着不论如何,瞿森都会冲上来帮她一把的想法,许如清把心一横,旋开了门锁。
还好,那两人此刻都没在客厅里。
怕争吵声被邻居听到,瞿森一来就把胡允琛往角落里的琴房带去了。
没有人听到许如清的动静,最后反倒是她躲在门口听起了墙角。
“我没体会过一天的父爱。我曾立过誓,以后要么没孩子,要是有孩子,我一定倾尽全力去爱他。她明明就知道的,可为什么还要……”
许如清听常现君提起过,胡允琛的出生是不被期许的。他的母亲费尽心思才有了他,并试图用他去挽回那段岌岌可危的婚姻。只可惜他那出了轨的父亲并不为之所动,铁了心要抛弃他们母子。他出生时,父亲忙着单位里的述职汇报,未能来医院看他们母子一眼。不幸的是,那天胡允琛父亲最终晋升失败。父亲和家里人都迁怒于他,说他是个扫把星,于父不祥。
所以常现君才会说,不想让她的孩子重蹈胡允琛的覆辙。但她还是在无意之中,让这个孩子像当年的胡允琛一样,失去了父爱。
后来,胡允琛的母亲忍无可忍,带他离开了那个满目疮痍的家。从小到大,胡允琛一共也没见过父亲几面,直到父亲因腐败贪污获罪入刑,他的名字才被再度和那个陌生的名讳联系在一起。
“就是他,他爸爸贪污工程款,害死了好多人。”学校里的流言四起,甚至都不再是背后的悄悄议论,而是当面的指指点点。
他没享受过一天父爱,却一辈子活在了父亲的阴影里。
胡母因此事旧疾复发,抱憾而终,也改变了胡允琛此后的人生轨迹。
18岁的胡允琛放弃了和常现君的约定,放弃了高考,孤注一掷去韩国做了练习生,努力从黑暗中挣脱出来。
再后来,他终于可以在舞台上万丈光芒,然而,那道阴霾却始终没能散去。
流言是达摩克利斯之剑。
最可怕的是,不知道它何时会落下。
因为那段经历,胡允琛特别害怕失去,可偏偏,他又总是在失去。
“她为什么就不能跟我说实话呢?五年前不说,五年后为什么还是不说!这次如果不是我出去的时候太着急,拿错了手机,她究竟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胡允琛说到激动之处,将手里的酒瓶砸得粉碎。
“你别总说君姐了,她到底等了你多少次,你自己心里清楚!还有,你扪心自问,当年如果君姐把怀孕的事告诉你了,你就真的敢为了她、为了孩子,舍弃掉那些追捧、那些名利吗?”瞿森厉声问道。
胡允琛犹疑了。
瞿森低声骂了他一句“孬种”。
“你t是孬种,那你怎么不公开?”胡允琛急了,上前一把扯住了瞿森的领口。
常现君先前也曾泪眼婆娑地问过许如清类似的问题:“瞿森一直没有对外官宣你的身份,你难道就不会怕吗?”
许如清这才反应过来,瞿森好像是从来没跟她商量过官宣的计划。
即便现在他们的cp粉越来越多了,即便他们接二连三的合作并没有遭到瞿森粉丝的排斥,即便身边的朋友们都在猜测他们该是快要公开了吧,然而瞿森在许如清面前,却只字未提要官宣的事。
她好像确实应该感到害怕的。
在这个圈子里,见异思迁是最寻常不过的事了。
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人在“觊觎”着他。
曾经的许如清也的确在这段感情里患得患失过。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许如清对瞿森有了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她不知道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但是,她还挺享受当前这种状态的。
甚至在常现君提起之前,许如清自己都没有想过官宣的事情。
眼下,她有好多事情要做,倒是不急那一桩。
“我随时都能公开,你敢吗!”瞿森对着胡允琛吼了回去。
“呵,大话,谁还不会说两句。”胡允琛鄙夷地怼了回去。
“只有胆小鬼才会觉得别人说的都是大话!”
“那你倒是官宣啊!”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吗?我之所以不公开,不是因为我不敢,而是因为我不能,我不能让清子的优秀淹没在我的名字下,你懂吗!如果我现在官宣了,那么未来无论她获得多大的成就,都会被认定是因为我的‘裙带关系’才获得的那些机会。她将永远被烙上关系户的印。但事实不是的,她能够被选上,能够获得那些演出的机会,凭的都是她自己。她的天赋与努力,值得被所有人看到!”
算命先生曾说,许如清的桃花缘不是太好,是晚婚的命。
许如清到现在才明白过来那一句。
原来好饭,是真的不怕晚。
……
等瞿森安顿好胡允琛回来时,许如清已经在卧室里歇着了。
“清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瞿森推开房门,又喊了一声:“清子”。
许如清连忙抬头,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瞿森一惊,蹑手蹑脚地靠近床边,探了一眼:“圆圆怎么在这里?”
“回来时遇见的,小家伙还挺黏人,非要到我们这里来玩。后来崔姨来接她回去,她也不肯,说要等你回来见见你,结果没熬住,还是先睡着了。”许如清笑着抚了抚圆圆额前的刘海。
瞿森俯身想亲圆圆一口,但被许如清无情拦住了。
“你别吵醒她,一会儿该闹觉了。”
“我还想这床上怎么有个孩子呢,”瞿森在圆圆的另一侧躺下,支着半边身子,面向许如清:“还以为你把君姐的孩子给带回来了呢。”
“君姐孩子在宁城呢,我哪有那瞬间移动的本事。不过……”许如清偷笑:“你就没想过,没准是你孩子呢?”
“哟,原来你还有这瞬间生娃的技能呢。”瞿森盯着她,一脸得逞的坏笑。
许如清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谁知瞿森一个大翻身,直接翻来了她在的那一侧。
“你这样会弄到圆圆的啦,真是!”许如清假意嗔怪着,又转过身去看圆圆,而不看他。
没办法,瞿森只好自己贴上去,将许如清搂进自己的怀里。
“琛哥怎么样?”许如清问。
“喝了酒,发了疯,现在总算是清醒了些。我让他明天再去找君姐,两个人都先冷静一下。你那边呢,君姐怎么说?”
“她让我把琛哥家的钥匙给还回去。但想来想去,我还是没还,反正她最终还是会回去的,省得琛哥看见,又急眼了。”
“折腾,”瞿森将许如清又搂紧了些,在她的耳边继续喃着:“两个胆小鬼碰一起就算了,还偏偏都那么自以为是。这点你可千万不能跟君姐学。”
许如清又笑:“别人都是胆小鬼,就你不是。”
“你也不许是。”
“好。”
窗外下着雪,簌簌的。
衬得屋里分外安宁与温暖。
瞿森越发贪恋许如清身上的温度。
“月底我们再回趟家吧。”他说。
“回你家吗?”
“先回苎城一趟,再回江城一趟。”
“不是除夕的时候才去过我家吗?”
“再回一趟,不好吗?”
“当然好。”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假期,
是与你一同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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