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瑾安昏沉沉地睡到晌午。醒了之后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
念头东一下西一下地冒出来。上辈子,她拒绝和亲,被幽禁一处,沈怀铮领兵出征大捷,但也并没有改变最终的结局,她还是被永福算计,嫁人,身死,不仅如此还连累了沈怀铮。瑾安不想再等着旁人来“救”了。
也许彻底换一条路,结局会不同。至于想着报答沈怀铮那点心思,看起来他也并不需要,是自己太执着了。
“皇兄。让我嫁过去吧。”她走了一路,想了一路,但临到了殿前,想冲进去和祝熠瑄表明心迹的那股子火焰,又消减了不少。
宫殿里,祝熠瑄刚召见完利松儒。瑾安正巧和走出来的利松儒打了个照面。
利松儒略一思索,此时来找皇帝的人,左不过都是为的求亲一事,那这人是来说和的,还是阻拦的呢?不过嫁与不嫁对他来说都是不打紧的,他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正要当作没看见转身走了,跟在身旁的太监幽幽吐出一句:“是永嘉长公主啊。”
说完又为利松儒引路:“使者这边走。”
原是长公主殿下,那定是来求皇帝不要让她嫁过去了。利松儒顿了顿脚步,不知怀着何种心思,改了方向,迎着这位长公主走过去。
走得近了,看得清楚了,方惊觉眼前这女子好生眼熟。
“永嘉长公主安好。”利松儒问,“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使者说笑了,本宫并不曾见过你。”瑾安笑了下,心里却有些急。怎么还撞见他了?方才瞧着这羏国使者是要从另个方向走,亏得她特意放慢脚步。这下倒好。她现在只想草草结束这段对话,去找祝熠瑄糊弄过去,别被认出来才好。
可利松儒却不想马虎过去,他觉得永嘉长公主与他在鹤鸣楼见到的那女子是真的像。“殿下仔细回想一下?我很少认错人的。”
这羏国使者眼睛还挺毒,瑾安捏了把汗。
“放肆,长公主殿下岂是你能见到的?更别说是在宫外了。”雪晴喝道。
“不碍事。”瑾安看着利松儒,开始睁眼说瞎话,“不过本宫确实没见过你。”
“那……许是我看错了吧。”他的语气中不乏失落之意,“殿下此番前来可是为我羏国求亲一事?”
不等瑾安回答,利松儒直接道:“殿下大可放心,臣告诉皇帝,臣在宫外曾遇见一个女子,若是把那个女子寻到,指她做公主,嫁往我国也是可以的。”
瑾安听完脸色微变,这说来说去不还是我么……不不不,他这些日子在宫外遇到的女子岂能只有我一人。
利松儒自顾自地说下去:“那女子与殿下样貌相似,年纪相仿,想必很好找到。如此这般,正是皆大欢喜了。所以,我说殿下大可放心。”
“如此说来,那女子与使者还有一段故事了?”瑾安捏着手指,盯着利松儒。后者眼睛里透着温润的光,笑而不语。
看来是我想多了。这使者还不知道自己被骗呢。
账算不到自己头上,瑾安稍稍放下心来,也不找祝熠瑄了,她语调略微上扬:“本宫有一事,还望使者解惑。”她如此说,利松儒便跟上她的步伐,一同往御花园走。
“你看这花可美?”瑾安随便挑了一朵,轻轻压住花枝。
这花并不是含苞待放,也不是其他花朵那般热烈地盛放,而是刚刚崭露头角,含羞带怯。
“宫中的花,怎么能有不美的呢。”利松儒轻声回道,仿佛怕惊扰这花一般。
“这不过是朵寻常的花罢了。”瑾安松开手,那花弹了回去,颤了颤。“使者既觉得这花美,可是想把她带回国去?”
利松儒顿了顿:“若我的国家需要,我自然会的。”
“方才本宫说有一事不明,要问一问使者,”瑾安仍是笑着看向利松儒,“使者千里迢迢,不求一兵一卒,为何只要一朵不中看也不中用的花?”
“可别指望一朵花能起到如昭君一般的作用。”瑾安把花折下来,“宫里的不能,宫外的也不能!”
利松儒看着眼前假装凶狠的长公主,愣了愣神。风拂过她的发丝和衣裙,也带走了刚折下那花的一片花瓣。她的脸上是严肃的表情,他却从中探出了一丝娇憨。
养在深宫的娇花,到了那苦寒之地,自是要经历一番波折,但哪怕换了水土,身在异国,他自信能护她周全,给她不逊于故国的滋养。
本是为国的政治求亲,此刻他倒是生出几分私心来,突然想为自己争一争。“不过各花入各眼罢了。”利松儒道,“殿下不必多心。”
“若真如此——”瑾安把先前折下那花递给他,“这便送你了。”只带这一朵回去好了。
“本宫还有事,先告辞了。”
利松儒叫住瑾安:“殿下,我们当真不曾见过吗?”
瑾安回过身,摇了摇头,仿佛在笑他的执拗。她言语冷淡:“却是不曾呢。”
……
“殿下,你打算怎么办?”雪晴担心地看着她。
“还能怎么办?”瑾安拨着盘子里面的红豆,“我要是真去了羏国,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在那边。”
“哎呀殿下!什么时候了还打趣婢子。你是不知道,就这件事,皇爷、太后,甚至是前朝的官员,都议论几天了,婢子听说,每日早朝都有个提起这件事的大臣,说几句就开吵。”
瑾安冷笑:“那大臣们可有了什么好主意?”
雪晴摇头。“一些说嫁,一些说不嫁,争论不出个什么。”
“倒是听闻,锦衣卫的沈同知求皇爷让他领兵出征来着。”
瑾安没再说话。她心中酸涩,手指无意义地拨弄着盘中的红豆,把这个和那个放在一起,或是把这两三个凑做一堆。
一不留神,沈怀铮怎么又要走上老路啦。
他知不知道此时和祝熠瑄说这个代表着什么。我自己已经是无所谓了,只希望不要害惨了他。瑾安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嫁就嫁了吧。又有什么的呢。说不准自己真能如昔日的昭君一般,保国家几年和平,使得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呢。
瑾安苦中作乐的想着,开导自己如何让和亲一事变得对自己对沈怀铮有意义。可人都是有私心的。若真嫁到羏国,或许一头撞死才是最好的结局也说不定。
见庆云回来了,瑾安随手把方才分成几堆的豆子打乱,变成一盘散沙的样子,问她:“永福的脸怎么样了?”
庆云是替瑾安送药去的,也是帮瑾安看看那边的情况。她脸上染了丝愁云,瑾安便知情状不好。“那道痕迹,是要用上好一阵子才能消退了。”
雪晴本在一旁听着庆云和瑾安的对话,此时却突然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
“殿下……”雪晴睁大双眼,欲言又止。
瑾安捏着颗豆子:“怎么了,可是想到什么了?”
雪晴看了看庆云,又把目光落到瑾安身上。她不自觉地吞咽了下,眼中透露着难以置信:“殿下,永福长得和你有几分相像,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她会不会是故意的……”雪晴越说越觉得这种想法有道理,坚定道,“若是必有一公主出嫁,由她代殿下去羏国也并无不可,但现如今她容貌已毁,短短的时间里也无法恢复……羏国必然是等不了那么久。”
“殿下!她不会早早就知道这件事吧?!”
瑾安被雪晴这番话弄得冒出一层冷汗。“她同我们一样住在宫中,来往的也都是宫里的人,怎么可能做到未卜先知。况且她是为了救张贵妃和小皇子才受的伤,这也不可能是事先安排好的啊。”
“别胡思乱想了。”瑾安拍拍雪晴的手,“顺其自然吧,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呢。你也瞧见了,那使者的样子,并不是非要求亲不可。”
瑾安这么说着,却也不免深思了一番雪晴的推测。尽管永福似是与之前不同,但人心隔肚皮,也难保又是她一手策划的。
若真是如此,她的消息从何处得来,又是谁透露给她的呢?
着其中千丝万缕,恐怕不是一个宫人能做到的,还是不要多想了。
瑾安走到院子里望天。要是有个机会,去见见沈怀铮就好了,告诉他千万不要再向祝熠瑄请旨领兵了。
扑棱棱一群鸽子飞过,瑾安先是被吓了一跳,转瞬间便想到飞鸽传书一事。她现在是来不及培养出一只能找到沈怀铮的鸽子了,更别说她连沈怀铮住在哪里都不清楚。
不过宫里能养鸽子?难不成是皇兄养的?她看着鸽子飞来的方向,一时间竟想不起来那边住着谁。
“庆云——”瑾安叫来宫里年纪较长的婢子,问道,“你看那边是谁在住着?”
庆云看了好一会儿,皱着眉微微摇头:“婢子不能确定,好像是哪位娘娘。”
“殿下为何这么问?”
“没什么,突然想起来的。”瑾安转身摆弄花草,“对了,你和皇兄说一声,我明日想去骑马。”
自打上次的风波之后,瑾安再没私自出宫过,那腰牌摆设似的放着。“安分”了这么久,加上知道自己很可能要远嫁,心情烦闷出去骑骑马,应该不会被拒绝吧。
骑马的话,那匹马可是记得沈怀铮家在何处的。
瑾安咳嗽几声,庆云连忙把她请进屋:“殿下快进屋吧,别染了风寒。”
“是呢,我这身体,大不如以前了。”瑾安浅浅笑着,走了回去。
外面的风打着旋儿,时不时绕到窗前,瑾安支着脑袋,提起笔想着要给沈怀铮写些什么,好叫他别趟这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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