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拂过,柏立寒额前垂下的一缕发丝被撩动。
“我来见一位未曾谋面的老人。”
“这位老人……对您一定很重要。”
柏立寒沉默片刻,低声道:“妈妈的妈妈,是不是叫外婆?”
这个长着一张中国脸的歪果仁啊,突然在这种最简单的常识上犹豫。
“原来你外婆在这么怡人的地方安度晚年,她很幸福啊。”
“我找了她很久,终于找到了。”柏立寒按捺住心中小小的激动,“这是我妈的遗愿,我来替她完成。”
屋子里出来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一见他们,就很热情地迎上来:“是柏先生吗?我是园长,之前你跟我联系过。”
又见到凌小凡,问:“这位是……”
柏立寒模糊地介绍:“凌小姐。”
“你们好,两位跟我来吧,魏老太太知道有人来看她,开心得午觉都没睡。”
说来奇怪,园长竟然没进屋子,而是带着他们绕过了三层小楼,往后面更深处走去。
“老太太不住这里?”凌小凡知道柏立寒心中疑问,替他问出口。
“后面有几个独立小院,条件比前边好,魏老太太一直都住在小院里。”
柏立寒心中更加疑惑,不知道自己外婆孤身一人,是如何维持这里的高额开销。
虹园的独立小院花草繁盛,才走进院门,就听到里边有老人正闹情绪。
“秋月从小不认路,你不让我去接,她怎么找得到我?”
柏立寒心中剧震,不由抓住凌小凡推着轮椅的手,抓得紧紧的。
“怎么了?”凌小凡低声问。
“我妈……就叫魏秋月。”柏立寒微微颤抖,“她不认路,一直都是这样。”
不由自主的,凌小凡也紧张起来,俯下身子,低声在柏立寒耳边道:“老人家激动,你要克制些。”
园长也提醒:“柏先生,老太太的现状不容乐观,脑子也已经不甚清醒,不要刺激她。”
柏立寒点点头,已说不出话来。
凌小凡向园长微笑:“园长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这微笑让园长甚觉安心,带着他们走进院子:“魏老太太,谁迷路啦,没人迷路。”
一个衣着整洁的老太太坐在轮椅上,头发梳得服服贴贴,在脑后绾了一个髻,正和推着轮椅的工作人员抬扛。一听园长来了,立刻扔下工作人员,向园长告状。
“园长,她不让我去接秋月。”
园长笑咪咪的道:“我帮你把人领来了。”
魏老太太怔怔地望着小径上进来的人,不确定地问:“秋月在哪里?”
柏立寒扣住丝毯的手指又一次泛白,不知该如何回答老太太的话。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凌小凡挺身而出,刚刚开口喊了一声:“外婆……”
说时迟、那时快,老太太突然大喊一声:“秋月,你来啦!”
“不是……”
不容凌小凡解释,老太太突然从轮椅上站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地抱住凌小凡就开始哭:“秋月,真的是你,秋月你来啦……呜呜呜……”
猝不及防被抱住,凌小凡一只手死死拽住柏立寒的轮椅,喊道:“园长,园长!”
园长心领神会,立刻从凌小凡手中接住轮椅,把柏立寒看得啼笑皆非,对园长道:“没事,我自己可以。”
那边,凌小凡正安慰魏老太太:“外婆,您仔细看看,我不是秋月。”
魏老太太也是自说自话,真的抹了抹眼泪,认真看看凌小凡,又开始哭:“那你一定是秋月的女儿。乖囡囡,外婆终于找到你了……呜呜呜……”
一声“外婆”误终身,现在凌小凡是深有体会了。
终于等老太太哭够了、缓过来了,凌小凡才牵着她的手,在花架下的长椅上坐下,指着柏立寒道:“外婆,他叫柏立寒……”
老太太终于将眼神转向了柏立寒,看了看,跟凌小凡说:“很帅的小伙子。只是,怎么跟外婆一样坐着轮椅?”
柏立寒向凌小凡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将自己的病情说得太重。
凌小凡心领神会,向老太太微笑道:“他受伤了。这不是急着来看您嘛,都等不及把伤养好了。”
柏立寒倒也乖巧,趁机喊了一声“外婆”,把老太太暖得脸上笑开了花。
“这是你的男朋友?”老太太真会问。
见她情绪明显好转,凌小凡缓缓地说:“外婆,他不是我男朋友。他叫柏立寒,是魏秋月的儿子,也是您的外孙。”
说完,凌小凡紧张地看着二人,生怕老太太来个不认账,那就尴尬了。
哪知道老太太的频道切换真是来得个快,紧紧地盯着柏立寒看了足有半分钟,刚刚还充满慈祥的眼神,突然暴出精光,顿时变成了一个犀利精明的老太太。
“你是秋月的儿子?怎么证明?”
柏立寒神情有些黯然,拿出手机,递到老太太跟前:“这些都是我和我妈的合影,您可以看看。”
老太太狐疑地接过手机,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浑身筛糠似地颤抖起来。凌小凡赶紧上前扶住她的手,按着她的吩咐,一张一张放给她看。
“是秋月……是秋月……”老太太捧着手机,老泪纵横地倒在凌小凡怀里。
“秋月在哪里,她为什么不来?”老太太期盼地望着柏立寒。
柏立寒哪里忍心说真话,哄她道:“我妈在美国,只是身体不大好,医生说经不起长途飞机折腾,所以让我来看望您。”
老太太心疼地说:“那个地方有什么好,看吧,一去身体就不好了,秋月身体也不好了,你都坐上轮椅了。真是个破地方,那男人不是东西,非把秋月送到那里去。”
凌小凡心里一惊。“那男人”是谁,听起来,好像魏秋月是被迫离开,然后去了美国。
听她说到重点,柏立寒的神情也凝重起来。低声对凌小凡道:“你们能不能回避一下,我有话要问外婆。”
凌小凡点点头,知道这一定涉及魏秋月的往事,也一定和柏立寒内心耿耿于怀多年的秘密有关,便和园长他们一起退到远处。
“秋月为什么一直不打电话给我?”老太太流着泪问。
柏立寒心中的痛楚无人可诉,却依然要表面坚强:“外婆,越洋长途太贵了,我妈说,省下钱,让我买机票回来看您。”
这样的话,最让老人理解到心疼,忙不迭点头:“这傻孩子,就知道她惦记我。跟她说,我在这儿很好,不要想我。对了,立寒,你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也没工作没收入的,不要浪费飞机票了,太贵了,有空给外婆打个电话就好。“
差一点,柏立寒就没忍住泪水。
探视结束时,老太太抓着柏立寒的手,一直送到院门口。还是凌小凡再三保证过几天还来,她才依依不舍地松开,还对凌小凡说:“我知道你是立寒的女朋友,下次一定要一起来啊。”
老太太精着呢,看看自己外孙那行动不便的样子,知道要哄好外孙的“女朋友”,才会带他一起来啊。
从院子里出来,柏立寒去了园长办公室,并让凌小凡在屋外等。
“今天老太太特别清醒,真是难得一见。”园长感慨。
柏立寒却脸色凝重:“园长,你实话告诉我,我外婆眼下的状况到底怎样?”
园长从柜子里找出魏老太太的档案,厚厚的一沓。
“她是六十五岁时从别的养老院转到这里,在这儿又呆了十五年。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些糊涂,近来越发严重。这里有她历次体检的病历,从最近的一次看,内脏已出现衰竭,应该……”
园长没有再说下去,但柏立寒翻看着病历,也看明白了。
“我还有个问题。这么多年,究竟是谁在承担她的养老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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