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怡愣忡地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那一双宽厚的大掌,眼底划过一抹异样,抽了手,声音有些冷,“老爷子,我这将死之日还没糊涂呢,倒是您先糊涂了。”
王树朝没有想到还有这个变故,一时间没有回过神,等看到王月怡别过去的头,才意识到,或许这个孩子,她并不想认自己也无可厚非。
“你妈妈她当年不是成心的,我不在她身边,我——”
满腹的柔情还不等不善言辞的他组织好语言,就被王月怡打断了。
“老爷子,我爸妈早就在八年前就过世了,我亲自送走的。”
王树朝原本一直颤抖没有什么暖意的双手,奇异的在这一刻,好像僵硬在了原地。
眼眸里划过一抹沉痛,月如啊,我们的孩子似乎不想原谅我们呢!
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可是那满腹的话,都好像卡在喉咙里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月怡眸光闪烁,冷冷地下了逐客令,“老爷子,我有些累了,您孙女也还在外面,天黑了,早些回吧!”
“费扬和贝贝回去了,我在这吧!不然你也没个人照应……”
“老爷子,这有护工,不至于让您亲自动手,王娉,进来一下。”
似乎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王月怡就冲着病房门口,大声呼喊。
王娉一直守在门外,爷爷来了a市,那边还不知道,她最怕的就是出了些什么岔子。
听到声音连忙开了门,闪身进去,看了看王树朝,最后才定神将视线转到了王月怡身上。
有些斟酌的开口,“王……哦不……我应该叫你姑姑,我爷爷他——”
“出去。”
陡然提高了音量,接着寂静无声的病房里就传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王月怡没什么血色的脸,也被逼出了一阵红晕,捂着胸口剧烈咳嗽,那声音就如同一个个闷拳,拳拳都砸在了王老爷子的心上。
“你别激动,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王娉还未开口,就被王树朝打断,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接着连忙拉着王娉朝着病房门外走去。
眼里似乎没有对于刚刚那一幕的芥蒂,只是到了门口,还是不忍,回眸看了一眼,王月怡拿着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上面暗红的血色,都显示这人的糟糕。
王树朝不敢再刺激她,小声的留了一句,“我下次再来。”
说完,像是生怕她拒绝一样,急忙的转身离开,随着房门的闭合,并没有注意到王月怡在那一瞬间匆忙的回眸。
一室安静。
却有一道女声,带着矫柔叹息,“对不起……”
王月怡嘴唇开合,那一声王老爷子万分期望的“爸”,终于还是掩于她的唇齿,没于咽喉。
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人,唇线微微放松,近日来惨白的脸色似乎都变得再一次光润细化起来。
抽出了那放在抽屉里悄悄藏起来的信纸,拿过黑笔,跃然于下。
不多时,已然写完。
手背上埋着的针头让那一块血管依旧有些青紫,可她却好像浑然没有察觉一样。
伸手戳了戳,随后摁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喂,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
王月怡看了一眼拿针头,罢了,就不折腾自己了,再扎第二次,也挺麻烦……
“喂,您好?听得见吗?”
“603号病床,快点,去看一眼。”
那边似乎有些手忙脚乱,被刮断了呼叫,王月怡半靠着那王树朝刻意垫在她身后的枕头,小心地伸手摸了摸,明明不过还是那一块枕头,上面还布满着消毒水的味道,却让她难的红了眼。
这还是她生病以来,为数不多的几次。
向死而活,她就是如此……
不多时,一个小护士就急匆匆赶了过来,看着床头坐着的无事,松了一口气。
院里对这个603号病床的病人有多重视她是知道的,按理说到这个阶段了,抢不抢救也没什么必要,可是上头却下了死命令。
摇了摇头,将脑袋里的想法全部清空,“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王月怡笑着,“我想躺下,不过没什么力气,不好意思,我女儿出去了,刚刚了愣了神,忘记说话了,让你着急了。”
“没,没关系的。”这一客气到弄的小护士练练摆手,上前一步,调整好枕头的位置,在小心的扶着人躺下,“这样子可以吗?还舒服吗?”
王月怡笑着点了点头,不过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能帮我把枕头抽出来吗?那边有一个毯子,叠起来,我枕着那个就好,我……我想抱着这个枕头。”
小护士依言照做。
做完这一切,确认了王月怡还算妥当,正要回去复命的时候,王月怡将刚刚写好的一纸信封小心地递了出去。
“明日里,要是我那个女婿过来,帮我交给他行吗?”
“这是什么?”犹豫片刻,询问一下,小护士轻易不敢接,别是什么遗书……
这病人的要人命的病,说是绝症也不为过……
王月怡看出了她的顾虑,笑得和煦,“不是,是我的房产证,和名下的财产让渡书,他看了就会明白。”
伸出去的瘦可间骨,小护士犹豫,最后看着那有如风雨之中的浮萍一般的纤骨,咬咬牙,终还是接了过去。
“好,明日他们来,我就给他们送过去。”
临走时,小护士在王月怡的嘱咐下,还关了灯。
窗子嵌了一个小缝,夜晚的风,有些凉,月光透过玻璃,撒了一地的碎银子似的,不时响起的车迪声,为这个难得静谧的夜晚,添了一点喧嚣进去。
王月怡抱着怀中的那个枕头,笑得像个偷吃了一块糖的小孩子。
终是抵不过越来越沉重的眼皮,慢慢的阖上了双眼,似乎她在闭眼前,见到了她的丈夫,见到了她的女儿,还有……那个在她病床前,有些缩手缩脚的老者……
不过一刹那,她好像看到了她的一生……
看到了她的丈夫向她伸了手,嘴角不自觉勾起,像是做了什么美梦一般……
末了,咽下了最后一口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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