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那几日，费鸣还会打趣她，陈小春也就笑笑不说话，只是每每接下来的咬字越发的字正腔圆。
她说话带着点口音，语速快还察觉不出什么，可是若慢下来，越发明显。
不过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自发的板正，看那架势，都快要赶上播音主持了。
可后几日，费鸣总能听到她不经意地一个哈欠声。
他还打趣过，这像上学一样难为人逼迫她读书，还真是委屈她了。
而这时，她往往都一本正经的反驳，不委屈，一点都不。
他觉得，那是她说的那么多话中，最受听的一句。
然而她没有告诉他，为了能够更加顺畅的读起来，那些文件，在送来的头一天晚上，她都要自己在房间里读上许多遍。
还会用手机录着音，一遍一遍的听，一遍的一遍的录，往往自己满意了，才会上床睡觉。
这日清晨，陈小春照例的拿着一本厚厚的文件，清了清嗓音，还没开口，就见韩雪晴拿着手机，满目惊喜，“要生了要生了，汐云要生了。”
费鸣撇了撇嘴，似乎对于这个不速之客突入其来的打断不满，有些不在乎的道，“生了就生了，这么大声干嘛？”
韩雪晴上前拍了他肩膀一下，费鸣吃痛，捂着那被打的地方，心底竟奇妙的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母爱的东西。
她……以往好像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揉搓了两下之后，便放下了手，不过这一大会儿的功夫，掌心湿漉漉的，大有一副我不同你一般见识的意味，“欺负人。”
“你自己的儿子，你这当爹的，给我去医院里守着。”
“你怎么就知道是儿子呢？万一是个闺女呢！”
“你一天非要跟我抬杠。”
大概是因为人逢喜事，韩雪晴一贯冷厉的语气里，难得搀杂了一丝喜悦在里面。
让人觉得亲近不少。
即使费鸣嘴硬，可是陈小春却也依旧能够感受到那初为人父的振奋。
思绪翻飞，文件夹的边角被她不自觉的抓在了手里。
费鸣站起身，脸上还是蒙着那一块纱布，穿衣服的动作微微顿了顿，凭借着刚刚她说话的方向，侧了头，开口询问，“小春，要一起去吗？”
“啊？”被点了名的人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勉强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大抵淬着苦涩，不太好看罢了，“我不去了，对了，这文件，我帮你送回你公司去吗？”
是啊，不去了吧！
以什么身份站在那里……
你还是我姐夫啊！
这些话，如同古老的诅咒一样，疯狂的折磨着陈小春的内心。
送了手，就看见掌心一道斜长的红痕，中间凹陷，两边隐隐血肉凸起，有的地方甚至因为供血不足，泛了紫。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大力了呢？
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或许是这朝夕相处的情谊渗在了里面，陈小春的一举一动，都在企图给费鸣留下一个美好的形象。
比如，半夜她总是亮着灯的房间，比如，刚刚，脸上挂着的笑容明明那么刺眼，说话声却依旧带着女儿家的羞赧……
费鸣皱了皱眉，只是那白纱布过宽，连带着眉形遮了大半，没人察觉罢了。
只是心里涌起的一阵邪火，不知道怎么就撒不出去，说话都带着一点呛人的意思。
“你确定要自己在家？”
“这有什么好确定的啊，小云姐第一次生孩子，难免害怕，你多陪陪她，我……我就不去了，免得她看见厌烦。”
这倒是真心实意的。
爬了姐夫的床，现在还住在人家里，这要是在村子里，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一辈子的。
“不去就不去。”套上了最后一件大衣，阴阳怪气的扔下了这么一句，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没错，大步流星。
一双眼睛长在心里。
韩雪晴挑了挑眉，意识到自己家儿子的任性和别扭，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半晌，审视的目光定在了陈小春身上，“你想一辈子留在费家吗？”
这话中的含义可多了。
一辈子，那么长。
以什么身份？就在这做些什么？是不是还能同现在这样？
可是陈小春却没有心思想那么多，那日被人捉奸在床的印象太过于深刻，以至于她根本不敢直视韩雪晴，现在那目光直白的落在她身上，无处可逃。
脑袋里也乱成了一锅粥。
下意识的反驳，“我没有……我没有想过赖上费鸣，我也没有想过一辈子都在这……我只是想等他……好一些再走的……”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怯懦胆小，这四个字，是她的标签，可是现在，即使在顶着那么火辣辣的目光的时候，陈小春依旧继续开口。
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守得住，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守得住，她心底那份不容于世的情感……
头颅渐渐低下，直到听到那房门闭合的声音，都没有抬起头，文件上砸了一滴眼泪，那一块黑色的字被放大，她连忙小心的去抚平。
看着那晦涩难懂的文件，看吧，她几个晚上睡不好，也只是才可以将文件读顺罢了，这就是他和她的差距啊！
呵，奢望什么呢？
韩雪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费家大门，果不其然，她的好儿子，就站在大门口，一动不动。
“怎么？刚刚走的不是很潇洒的吗？停在这干嘛？晒太阳啊！”
韩雪晴明知故问，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
“快点走，我都要晒死了。”
别说，这五月份的太阳，好真是有点火辣辣的趋势……
韩雪晴扫了一眼，果然看到了他额角薄薄的一层汗，因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傻小子，养白了好几个度。
虽说有些咬牙切齿，费鸣还是试探性地将手摸到了韩雪晴的衣角，见她没什么反应，颇为不自在的开口，“不是要去医院吗？我看不见路，你拉着我。”
略带命令的口吻，让韩雪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故作不解的牵着了他的手，朝着大门外的别克君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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