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很冷,薄薄的舱门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寒风。
刚入冬,这天就冷得让人直哆嗦。
仄仄的船屋摆着一张床,两张薄棉絮叠在上面。一个柜子,柜脚下一瓶不超过200毫升的水里。
值钱的物什除了弥足珍贵的水,只剩柜子里两袋高蛋白液态食物,两天的量。
必须得出去接任务了。除了没吃的,船屋房租也要到期了。
束星北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紧了紧身上由帆布制成的外套,又从床板下取出了一尺来长的割刀,走出了船屋。
临近中午,阳光却被远处的高塔遮蔽了。鳞次栉比的船屋,呈扇形环在高耸入云的高塔旁。
船屋,密密匝匝,一层一层的,中间留着可供小型船只经过的航道。
任务由spear公司发布。
船屋外围的海域,下面有沉积的文明遗迹。
打捞到spear公司需要的物品,可以向他们交换食物、水,缴纳房租。
对,船屋也是spear公司租赁的。
大约两百年前,整个星球因为气候变暖,天热越来越热,导致两极的冰川不断融化,海水也随之不断上涨,渐渐地漫过了海拔低的地区,转而向海拔高的区域漫延。
海水由星球的两侧相向而行,沿途淹没了一切,像两支庞大的军队,由两头向中间地带延伸,一副不合拢势不罢休的架势。
半个小时后,束星北到了任务发布区。
“水,1000毫升;五袋食物,”屋子里一个女中音嚷道。
虽然隔着几个人,可不用看,束星北也知道是spear公司的悬赏部副经理。她负责向各个赏金猎人发布任务。赏金猎人完成任务之后,再向她申报奖励。
完成了任务能换食物和水。打捞上来的物品够价值,还能换到更多你所想要的东西。
十多个赏金猎人无人吭场。
“1500毫升,五袋食物,”副经理推了一下眼镜,又喊了一声。
还是没有人应答。
“什么任务?”束星北心动了,他轻轻用手肘碰了一下旁边的一个猎人。对方来得更早一些。
对于束星北来说,有了1500毫升的水和五袋食物,他起码可以过上五天。
“这个任务前几次都出现了,一次都没有完成,”那个猎人轻轻地回答道,“前面接任务的猎人,听说都死了。”
做任务就是为了活命。连命都保证不了,做任务的意义何在。
“食物不变。水加到3000毫升,可以预付一千毫升,”女经理又推了一下眼镜。
听到可以预付,寂静的场面明显有些松动。有人在低声说着什么。还是没有人主动接下这个任务。
“这个任务就算了,下一个任务,”女经理懒洋洋地准备念下一个任务。
这时束星北举起了手,“我来。”
“这小子傻呀?”有人低声说道。
“年轻人,愣头青嘛,”现场一阵窃窃私语。
“怕不是过不了雾障就得死,”说这话的了解情况。
束星北没理会这些,领了任务向外走。拿到了工具,他就可以出发了。
可这时他被后面一个人给叫住了。
“有事?”束星北看着她。他不认识对方,也无需认识。
生存不易,每个人都为自己而活。活下去是唯一目的,社交没必要。
饱受海风吹拂的她,面庞有些发黑,却难已掩饰她那张瓜子脸的俏丽。
衣着和束星北一样,是灰帆布制成的衣服。
她亮亮的眼睛里有了一丝灰雾,“我想和你一道接手这个任务。”
“没必要,”束星北淡淡地答道。
“那个地方要经过长长的雾障,”她说道。
束星北摆手,“那是我的事。”
船屋里的议论他听到了。他并不担心。自从他上次与海兽搏命,喝了那头不知名的海兽血之后,视力大增,既能看得到两公里外的情况,又能在黑暗的舷板上行走自如。
“有个地方能绕路,可以避开劫匪,”她言辞恳切地说道。
有劫匪拦路?束星北心里一沉,却并不吃惊。总有人想走捷径,把别人的东西抢为己有,又不用去海底拼命,何乐而不为。
那些劫匪有的等着猎人们成功收获后,从水底上浮时,掠夺战利品;有的则更卑劣,他们不等猎人们潜到目的地,直接割走猎人身上的潜水装备,卖给那些不接spear公司任务,自己独自打捞遗物的。
向spear公司交付任务时,潜水装备也要一道上交的。只要一次不交,公司就会把你划进失信名单,别说以后接不了任务,就连租住公司的船屋都做不到。
束星北没有理会她的话,迈步跳到另一艘船上。
遇到过劫匪,单打独斗,他们对束星北构成不了威胁。
束星北虽然才17岁。但他反应快,应对敏捷。真斗不过可以潜下水跑。
除非是被劫匪包围了。
“我认识路,预付的我都不要,”她急切地叫道,“多个人,可以多捞点上来。”
束星北迟疑了一下,“一起吧。”
下午两点,他们穿好潜水衣和脚蹼,将氧气瓶背负身后,吸管由头盔里伸出,束星北又将它围着脖子绕了一圈,确认它拉紧了,这才插入气瓶之中。
聂兰正要戴上头盔,肚子却咕咕地叫了几声。
束星北看了她一眼,随手拿出一袋液态食物,递了过去。
聂兰犹豫着,没有接。
“吃掉。我不希望我的合作伙伴死在水里,”束星北冷冷地说了一声。
水下有太多的危险。
且不说杂乱从生的海草,密集的海藻,光是凶猛的海兽,就足以让人心惊肉跳了。
一旦遭遇,拥有巨大体形的海兽只要一张嘴,他们马上会成为海兽的腹中之物。
聂兰接过食物,眼圈微红,拧开盖子,将三分之一食物倒入嘴中。
剩下的,还给了束星北。
半个小时后,白色的雾霭挡在了他们的前方。
束星北四处张望了一下,整片海域都是雾气。
越往前,雾气越重。很快,他们就进入了浓雾地区。
束星北已经异化的视力也被压缩在50米范围。
不过够用了,他能看到雾气的后面,正是自己要去的座标。
聂兰已乱了方向,她连束星北都看不到了,胡乱地游动着。
“跟紧我,”束星北有些恼火地折回来,把她带上。
穿过了雾障,俩人一先一后潜入水底。
这一带海底倒是没有海草和海藻,但黑色的海底漂浮着长约数米的海带,那些海带因为缺少足够的养价,已然枯死。
密集的海带仿佛没有羁绊,在水中荡漾,就像一个个无头巨鬼张牙舞爪地向他们招唤。
束星北看了一下刻度计,他和聂兰已然在水底400米处,可是遗迹还没有一点点踪影。
他正要极目远眺,聂兰却继续往下潜去,她没忘了给束星北做继续往下的手势。
果然,她来过这里。这也是束星北同意她一道前来的原因。
聂兰潜下的方向,已经偏离了spear公司给的坐标。
没有她,束星北就算潜下去了,也不会有收获。
500米了。
束星北又看了一眼刻度表,他踌躇起来。再往下50米,就是他的极限。水压越来越大,不是他能负荷得了的。
越往深处,压力越大,他上岸之后需要恢复的时间也就越长。
现在这个深度再下潜,没有三天的恢复期,他是不可能再接下一个任务了。
眼前的任务不见得成功。要是再完成不了下一个任务,别说吃的,连房租都付不了。
准时收取,按月支付的房租,是不可能等束星北恢复之后再缴纳的。
spear公司会立即将他的铺盖卷扔出船屋。
聂兰迟迟不见束星北下来,又回转身向他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再下去一点儿,就到了。
隐约见到了聂兰头盔里的笑容,束星北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他还是相信了她,又一次向下潜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根海带缠住了聂兰的腿。
聂兰根本没注意到这一些,她浑身不觉地继续往下潜着,海带越缠越紧,很快把她给拉住了。
更多的海带裹了上来,聂兰瞬时成了个粽子,她回头一看,慌了。
束星北摇了摇头,他跟了过去,随手摸出腿上的一尺来长的割刀,正要割掉聂兰腿上的海带时,他只觉得眼前一团灰影浮了过来。
不好,是海兽。海兽是海洋渐渐侵吞大陆后海里出现的变异海兽,能长到近50米。这种海兽食量吓人。
不等束星北看清了眼前灰影的模样时,海兽已经朝着手脚并用的聂兰扑了过去。
其实根本不能叫扑,它只是晃晃悠悠地游了过去。在它眼里,小如蚂蚁的聂兰已是它的开胃小菜。
跟着,海兽伸起短短的巨大的脚掌,脚掌如同一座小山丘,拍向了聂兰脑袋。
头盔一击即碎。乌黑的头发瞬间海水里飘散开来。惊恐万分的聂兰只能来得及张开嘴,做了个救我的口型。
其实她已做好准备,等待自己即将到来的噩运。
头盔一碎,吸管自然垂落。
海水灌入聂兰的嘴巴,几个气泡从她的嘴里冒了出来。
麻烦了。她不但没能帮上忙,反而成添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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