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林诗栋黯然离去,黎有蓝心中难过,他这次来,就他个人理解,绝不仅仅是为了求他写一篇告示,用来平息一场纷乱那么简单,但大厦之将倾,非一木可支,即便自己去了,也无法挽危澜于即倒,况且彼此执念不同,林诗栋与三老院和王族,抱必胜之决心,不思后事,欲因兵事解决将来之危机,而国小力弱,不量力而行,若有挫跌,噬脐何及?看来,只有各行其事了。

    “巴牛,你打算怎么办呢”?吃饭的时候,黎有蓝问巴牛,在做出自己的决定之前,他还是想听听这个弟弟的打算,他是东铎的第一勇士,也是个智慧超群的年轻人。

    “哥哥你呢”?巴牛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他。

    “我要先去京都,之后的事情,就视情况而定了”。

    巴牛半晌无言。哥哥去京都干什么,他自然知道的十分清楚,对于这个国家的担忧,两个人是相同的,而补救可能会发生的局面,两个人又各有各的打算。只不过想到今日一餐,可能是生离死别,不禁黯然神伤。

    “我有两件事要做”,他语调惨然,声音颇低:“我要先把家里人安排在秋山半岛,那里三面临海,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是兵家之胜地。并且四围高,中间低。四围高则灾害不兴,中间低则便于居住。并且沃野千里,无人开发。原住民不过五六百人,固穷易化,若以柔怀之,必能为我所用。彼时我去其鄙俗,建章立宪,开海路,厄陆路,北连诸国,南临旧国,招纳流民,抚慰亡叛,进可以恢复故地,争衡天下,退足以自保,然后徐徐自强,则东铎可以不亡,亦可以延续黎家一脉”。

    “第二件事呢”?看到巴牛胸有丘壑,黎有蓝大喜过望,说话的声音也满是激动。

    “第二件事,那是在两年之后了”,巴牛惨然一笑:“彼时若战局不利,我又已小有规模,我将独身犯险,去战场效力。能改变战局固然是好,若不能如意,也可结交豪杰,探敌虚实,为将来做些准备”。

    黎有蓝虽然觉得这第二件事有些冒险,但料想自己说他,他也不会听的,况且将来之事,难以预料,便点了点头,闭口不谈。

    “那么,嫂嫂怎么办呢”?巴牛虽然觉得这话不该自己问,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黎有蓝痛苦的闭上眼睛,良久不言。妻子虽然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却也异常贤惠,与自己琴瑟和谐,有终老之愿,如今骤然分离,自是十分难过。

    “此事你无须多虑,我自会跟她说,彼时你还要帮我隐瞒,不可漏了马脚,即便是父母那里,也不可实说了,必定世事难料,成与不成,我自己尚不能知。只说我去京都谋生计吧,细节含糊过去就可以了”。

    两个人商议定了,便各行其事,巴牛打点东西,准备去秋山半岛,黎有蓝让妻子收拾行李,准备去京都。

    “我虽是农民家儿女,自小愚笨,但有征兆的事情,还是看得出来的”,妻子姚雪莹一边给他收拾东西,一边闷闷的说道:“你说去京都谋生计,京都又有什么值得你谋求的呢?锦衣玉食,你是不屑追逐的,轻裘肥马,也不是你稀罕的,高官厚禄,更是你厌烦的,还有什么能够吸引到你的呢”?

    她偷眼看他,见他只是闭目不言,不禁手里慢了下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满含哀怨的说道:“我们女人家,已嫁从夫,不图他荣华富贵,出将入相,但得个知疼知热,和和睦睦的过日子,也就是了。若是能无话不说,贴心贴肺,那自然是更好了。我想我自小命苦,家里贫穷,姊妹众多,七八岁上,就锅台前后的煮粥做饭,大一点儿便下地干活,如男孩儿般使唤,如今嫁了你,本指望安安稳稳的白头到老,不想这一二日间,就改了主意,其实让人难过”。说着,就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黎有蓝不是铁石心肠,本就十分难舍,被她这么一哭,也是难过起来,少不得把她揽入怀中,好言抚慰,终究还是没有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向她透漏。

    林诗栋离了黎家之后,对黎家父子不能没有怨言,想着巴牛对战事的消极推断,更是不屑一顾。

    “没有黎有蓝,我林诗栋就不能成就此事”?他愤愤的笑道:“不来也罢,不来也罢”!他快马加鞭,不到半天儿的功夫,就回到了家里。

    “泰勒,与我闭门谢客”!说着话,他大踏步进入了书房,随手关上了房门。

    跟随的人知道他着了脑,便不敢来烦他,连门上拜访的客人也都拦了。

    那林诗栋也是难得的年轻才俊,区区一篇告示,如何难得住他?只是半天的功夫就已写就,拿到三老院,让麦迪文等人看了,并回了黎有蓝的事,只说他惯于乡野,才思减退,并非故意推脱,不愿为国效力。

    三老院只是要个告示,并不管它出自何人之手,这件事就轻轻带过,找人抄写了几百份,发往各地张贴。

    这篇告示,也就是后来著名的亡国檄文。

    告示

    祸福不常,存亡难料,虽非末世,亦有一言兴国,一言亡国之忧。时乎时,不再来,使西陵人不下鸦林,胡夏人不涉百里,两国可以无溃败之势,无亡国之虞。此岂决策者所愿?料之不及而已。比之今日之康乐,其事一般无二。而众人犹疑,踌躇不前者,无非是邻国之事,不愿我受其祸而已。然而以事实论之,所谓起祸者,实是求福。所谓存福者,实是隐祸。

    先不论鸣沙山之存亡,先看当前之形式。康乐人吞常林、吞西陵、吞胡夏,击树赢、击百钰、击鸣沙山,并非出于自保,或不得已,是其野望,有吞天下之心,如此,则东铎之后事,可想而知。  与其灭鸣沙山之后来灭我,何如如今便与鸣沙山并力?

    我东铎,向以勇武为天下知,不奴役于淫威之下,不苟活于屈辱之中,因此为历代王朝所惮,不敢轻易侵犯。但康乐人乃亡命之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屠城于胡夏,积尸为壮观,所过之处,男人身首异处,女人掳为奴婢,若以此临东铎,就便我辈可受,子孙辈岂能再受?而诸位有儿女者,儿将为人之奴,女将为人之婢,非但自身不免而已。而此时尚有人自信,以为鸣沙山之后,康乐力屈,必不能以强兵临我,此特无知之人,愚昧之见。一旦鸣沙山失利,彼将顺势而下,推锋向前,不及我,更待何时?就便如其所料,彼回师卸甲,但今日不来,明日岂不再来?亡我之心不死,不崇朝可立致,彼时谁尚有万全之策?

    三老院林诗栋。

    告示一经贴出,舆论哗然,也有说它有道理的,也有说它没道理的,各持己见,争论不休,但三老院却清净了许多,那些上访的人,已经把对三老院的注意力,转移到这篇告示上了,这也让他们能够腾出手来,为出兵做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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