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周围灰茫的世界在逐渐淡去,身形已然抽条的少年紧紧地,用力抱着那道带着凉意的身影,像是生怕眼前的人消失一般。
但倏地,怀中一空,身体像是一下从高空坠入无底洞,唐今蓦地睁开了眼睛。
眼眶里盈满的泪水顺着眼角掉落,没入发间,唐今眨了下眼睛,半晌,回过神,慢慢从地上站起了身。
方才纠缠着她的那群幻魔已经消失不见,唐今又在原地站了一会,才像是终于从刚刚的幻境之中走出,平复好心情,继续朝着下一层前进。
炼心塔一共十二层,陆彧之在第十层,而她现在还在第七层。
炼心塔外,看见那陷入幻境中的少年转醒,开始继续寻找陆彧之,众人都松了口气。
叶长痕看了眼身侧神色冷淡的温折玉,到底还是又重新将那一口气提了起来。
炼心塔内,在走过第七层后,剩下的几层唐今便没有再停留过了。
她一层层走过,最终,总算是来到了第十层。
炼心塔第十层,聚集的都已经是极为高级的幻魔,在这一层的幻魔已经能够看穿修士心底的迷茫与困顿,不知不觉便能让修士陷入走不出的幻境之中。
有幻魔靠近唐今,在她身边转了一圈,许久,犹豫着化了一道身影出来。
那幻魔没有展开幻境,而是直接在唐今面前化形,所以塔外的众人也能看见这一幕。
一身白衣胜雪,眉目如画,温折玉模样的幻魔站在唐今面前,声音中透露着温和:“这里危险,和我回去,阿今。”
唐今愣了一下,片刻,忍不住翘了下唇角。
我师尊不会这么温柔地和我说话的。她化字,认真告诉那幻魔道。
在唐今那些字落下的时候,她似乎感觉到又一道熟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只是还不等她分辨,那种感觉便消失了。
少顷,那幻魔的身影也消散。
唐今没有再想别的,走过那漆黑的浓雾,终于来到了陆彧之的面前。
陆彧之靠着墙,双眸紧闭。
他的神色看起来还算平静,可唇角却溢出鲜血。
让人一无所知地死于美好的幻梦之中,也不知该说是仁慈还是残忍。
唐今蹲下身,拿出叶长痕交给她的一根特殊丝线,将陆彧之的手和她的手绑了起来。
她也靠着墙,闭上了眼睛。
炼心塔外,那执事长老看着少年闭上眼睛,忍不住道:“接下来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幻境中发生的事情他们看不见,少年进入陆彧之的幻境后他们便没有办法再从外界提供帮助,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两人自己了。
“不能再看一次彧之的幻境吗?”叶长痕问道。
只是长老摇摇头,“再看的话,恐怕会让幻境反噬。”
叶长痕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也不再问了。
不过他看一眼身边神色平淡的温折玉,心中奇怪。
不是刚刚身上还在冒冷气吗,怎么现在看着又好像好了许多……
……
进入他人幻境的感觉很奇怪。
就像进入不属于自己的领地,冥冥中,总有一双眼睛在一直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般。
唐今在那片有些虚幻的柳林中走过,许久,终于听见了溪水的声音。
她穿过柳林,便看见了那一坐一站,靠在那棵巨大柳树下的两道身影。
穿着蓝裙的少女手撑着身下的半低着头,脚尖轻轻拨弄着溪水,而在少女身后,不再穿着一身太微弟子服,而是穿着寻常儒衫的青年,正慢慢替少女梳理着那一头长发。
过了会,少女半回过头,眼眸如水,声音也软,“师兄,好了吗?”
陆彧之垂眸将少女散落的头发绑好,而后才温声:“好了。”
少女弯唇,又抬起眸用一双清色水眸满含情意地看着他,“师兄,以后我们就一直留在这里,不要再回去了,好不好?”
陆彧之唇动了一下,可许久,却没能说出话来。
少女也没有催他,只是微微偏过头,长睫半掩,“回去的话,他们都不会明白阿今和师兄的……回去的话,阿今和师兄,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少女的话像是带着愁绪的自言自语,又像是瞄准青年心脏最薄弱点刺下去的利剑,陆彧之看着少女的侧颜,那双眼睛越发的混沌不清。
良久,他有些失神地低低呢喃:“阿今……”
青年不受控制地伸手轻抚向了少女的脸颊,眼眸里的清明也越来越少。
“咔。”
一声不轻不重,树枝被蓦然踩断的声音在一片虚幻中响起,也让陆彧之的手停顿在了空中。
他护住身边的少女转过身,却直直对上了少年那复杂的眼神。
一身白衣的少年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双醉人的清眸微蹙,眼睛里是复杂难明的情绪。
少年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只能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周围的柳林、溪水,那些美好的春景都骤然虚幻又扭曲了一下。
陆彧之看着站在那里的少年,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嘶哑:“师弟……”
她只需站在这里,即便什么都不做,便也足够陆彧之清醒了。
也或许,从一开始他便是清醒的。他只是清醒地任由自己沉沦在这样的幻境之中。
良久,唐今唇动,慢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给陆彧之看。
跟我回去,师兄。
在这幻境之中,她没办法化字,便也只能用这样的办法。
可陆彧之站在那里,看了她很久,却没有走向她。
墨色的长睫掩盖了青年眼底的情绪,他声音沙哑:“回不去了,师弟……”
那坐在柳树下,化作了唐今模样的幻魔闻言唇角微勾,伸手挽住了陆彧之的手臂,声音柔媚,“师兄,再替阿今挽发吧。”
陆彧之垂着眼睛,没有说话,也没有将那幻魔推开。
唐今冷了些眸色,走上前,扯过陆彧之的手便要强行带他离开,可才走出去两步,她便走不动了。
这里是青年的幻境,他不想走,唐今再怎么拉他也没有用。
她回过头,忍着怒气,尽量让自己说的话能让他看懂:
我不管你在想些什么,但现在外面有很多人都在外面等你,跟我回去,我们——
她的话被迫中断。
那一向温润如君子谦和有礼的青年低头,吻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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