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王国富什么人?”

    住院部护士站里,护士长上下打量着李瑁,眼神中透漏出一丝鄙夷。

    老头是昨晚跟随救护车一同被送进来的。

    与车祸中的另外两名伤者不同,这个老头一问三不知,既提供不了家属信息,甚至连医药费都付不起。

    医院虽然是公家的,但毕竟不是慈善机构,独立运营下需要自负盈亏。

    如果人人都像老头这般住院不给钱,那医院拿什么养活那么大一批医护人员?

    护士长显然是误会了,把前来看望的李瑁当做了老头家属。

    “同志你误会了,我跟王国富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是车祸的肇事者?”护士长更加警惕,甚至用眼神示意附近的小护士,看样子是让对方叫保安。

    李瑁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目击者而已。”

    “王国富昨天死活不来医院,还是我劝他过来的。”

    本就是一场误会,这么一解释也就清楚了,哪晓得护士长非但没有表达歉意,反而阴阳怪气的责怪道:“你这个好事做的...”

    “给我们医院找了个大麻烦!”

    “行了,他在4407床,看完人赶紧走。”

    李瑁本就有气,此刻护士长的话更加刺耳,气的他肝都开始颤抖起来。

    冷冷说道:“不就是住院费么,我给就是。”

    “医院本来是救死扶伤的地方,你们倒好,硬是弄成了一本生意!”

    面对李瑁话语中的讥讽,护士长不止没有发恼,反而松了口气,“你负责是吧?住院费外加治疗费两千二,直接存王国富的账户里就行。”

    “我马上去存!”李瑁果断下了楼,找到收费处存了钱。

    返回住院部时再次碰上了那名护士长。

    她推着医疗车跟着来到4407床,老头此刻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正眯着眼睛端详着手中的药瓶,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寻找价格。

    见到护士长,摆手拒绝道:“不换药,不换药,姑娘,俺可以出院么?”

    “昨天的菜还没送,朗嘎商户要告状的...”

    “大爷,您膝盖上缝了针,最近都不能从事体力劳动,还是在医院养着吧。”

    “反正您的医药费已经被人缴了。”

    “大爷您好,还记得我不?”李瑁适时的走了出来。

    老头神色一喜,激动叫道:“哎呀,是恁啊后生。”

    “昨儿个医生讲了,俺腿上的伤口太深,要不处理的话,怕是会落下病根。”

    “嗯?俺的药费是你帮忙缴的?”

    “这个这个,后生啊,大爷的钱在家里,等回去俺找给恁...”

    “没事,您能把伤养好就行。”李瑁顺势坐下,盯着护士长换药。

    别说,老头还真是狠人,他右腿膝盖下方缝了三十多针,想着省钱连麻药都没打。

    此刻换消炎药同样一声不吭,就跟那伤口不是自己的一般。

    护士长动作麻利,一分钟不到就换了药,等她出去后,老头紧紧抓着李瑁的手。

    “后生,这次真的要感谢恁,要不是恁,老头我这条腿都不一定保的住。”

    “那您就更应该听医生的话,好好在医院休养,等伤好利索了再出院。”李瑁苦口婆心的劝着。

    随后又问道:“对了王大爷,您家人呢?需不需要我帮您联系联系?”

    提起家人,老头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摆摆手道:“没那个必要。”

    “也不怕恁笑话,老头子我无儿无女,老伴走的早,这些年都是俺一个人过活。”

    “不过恁放心,住院费俺还是有的,等我回屋了就还恁。”

    老人家就这样,钱不敢往银行存,而是藏在家里,这才导致交不上住院费。

    “大爷,不是住院费的事,您这腿伤一时半刻根本好不了,就算回了家也需要人照顾吧?您还有啥亲人没,我帮您联系联系。”

    “嗯...”老头一脸难色,思来想去还是从破旧的夹克里翻出一个记事本。

    李瑁接过来一看,末页有两个名字,分别叫王泰兴跟王泰琴以及联系方式。

    “这是俺侄女儿跟侄儿,大哥死的早,俺从小养到大的,后生恁帮忙通知他们一声吧。”

    “没问题,我待会儿就联系他们。”李瑁满口答应着,见对方眉头紧锁,想必还有事情。

    于是问道:“您还有顾虑?是不是担心昨晚车祸的事情?”

    提起车祸,老头便是一阵难以抑制的长吁短叹。

    吐着苦水道:“穿制服的来了好几趟,说是这回车祸责任都在俺这。”

    “还涉什么无照运输啥的,后生,恁说说俺会不会蹲大狱呀?”

    他帮着菜市场送货,没有摩托车驾照,没有牌照,更没有运输执照,事发时属于逆向行驶。

    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了事肯定是首要责任,甚至会被判定为全责。

    孙倩开的是沃尔沃,妥妥的豪车,加上银行高管的身份背景,光损失这块就难以赔偿,更别谈要承担的责任了。

    可事情已经发生,天大地大的除了面对还能咋办?

    李瑁安慰道:“大爷,船到桥头自然直,要相信交警,相信法律嘛,他们一定会公正处理这件事的。”

    “坐牢不至于,以我的经验来看,赔钱罚款肯定是少不了的。”

    “那,那得罚多少钱啊?”老头唉声叹气的问,满脸的皱纹堆积在一处,浑浊的眼泪顺着无数道沟壑缓缓落下。

    李瑁赶忙递上纸巾宽慰道:“损失不好说,估计得个几万块吧。”

    “您好好养病,这些事就别想了...”

    听到几万块的字眼,老头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双手死死抓着被单,哀叹道:“看来只有卖地了。”

    “就是不晓得俺家那点地值不值这个钱...”

    没想到老头还是个地主,不过现在哪有私人土地啊,产权一般都在大队或者村集体,别说买卖了,就算是转让都难以出手。

    想到这,李瑁将钱包里仅有的两千现金掏了出来,二话不说塞进了老头手中。

    “大爷,这些钱您拿着,我这就去跟您侄女侄儿联系。”

    说着,也不顾对方的推脱,迅速起身出了病房,走出去老远还听见对方叫唤,说是不能拿这个钱。

    李瑁并不是那种圣母心的老好人,只不过是通过老头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李建国跟眼前的王国富差不多,未老先衰,满脸皱纹,苍苍白发,前者是将一辈子奉献给了警务事业。

    而后者则是将一辈子奉献给了残酷的生活。

    虽然二者分工不同,但对于人生的态度却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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