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失所望的古尔夫带着鲁思离开了,除了安排他的住宿之外,想来他还在进行着最后的尝试,看看有没有可能说动那个混血小子接替帮厨的工作。

    齐朗与吉拉留在了会议室里,反复探讨克瑞登真正用意的种种可能性。看来之前的判断没错,瓦切奴隶营事件,正是克瑞登搞出来的鬼,三十万的奴隶奋起反抗,一击举溃了奴隶营的万余强悍的看守,想来必须经过周密的组织才有可能实现。不知道那些奴隶们最终有多少人投入了克瑞登的怀抱,就算只有十分之一,那数量也是相当惊人的。

    而且那些奴隶对这个世界都是充满了仇恨的,齐朗十分了解他们的心态,如果他们的仇恨真得被激发了起来,那威力绝对不亚于排山倒海,足可以把任意一个帝国碾得粉碎。

    回想起那回在云阳城与方川先生的一番谈话,他在当时透露,在明玉王国与奥托帝国的对抗进入到白热化时,曾经有一支上万人的莫名部队突然杀过了断虹桥,令得明玉王国的将士们顾此失彼,由此才在战局上完全陷入被动。现在看来,那支部队应该就是克瑞登的人马。他们故意打乱了明玉王国与卢曼帝国的联合抗敌策略,并由此制造混乱,以有利于他们的下一部行动。

    看来那些克瑞登同样并不简单,每一个战策部署都极为精确。正如亨利国王当初所讲的那样,他们毫无疑问在帝国内部早就预埋了眼线,并将所掌握的信息巧妙地利用于眼下的混局中,一步一步地削弱了卢曼帝国的力量,现在。他们就要向着实现他们的野心而发起最终的行动了。

    很明显,老亨利的日子并不好过,虽然他并没有正式提出帮忙的请求,但估计他也挺不了多久了。眼下看来,宗浩王国这边的战事必须尽快结束,齐朗必须在这边尽快站稳脚跟。只有一切都稳定了下来,他们才有机会向老亨利那边伸出援手。

    与吉拉的探讨一直持续了两三个小时,当齐朗头晕脑涨地走出会议室时。时间已经接近深夜了,整个镇子都已沉入了梦乡,只有初冬的满月孤独地挂在半空。

    满腹的烦心事驱走了瞌睡虫,齐朗不得不四处走一走,舒缓一下自己的心绪,否则今晚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

    头顶的月亮像是被蒙了一层纱。使得月光朦朦胧胧的,甚至连眼前的小巷通向哪里都看不清楚。不过齐朗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那并非是因为他在过去的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一直在到处闲逛。而是因为他在年幼的时候曾经住在这时很长一段时间。

    齐朗的记忆都已经找回来了,但那又说不上是件好事,因为那些记忆总是带有一些伤感的气息。而当伤感来袭,有些时候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就像现在的齐朗,他原本只是想随便逛逛,或者跑上几圈锻炼一下身体,让心情放松下来,可偏偏不知不觉地走向了镇子的西侧。

    齐朗知道镇子的西侧有什么,那不必去回溯十多年前的记忆。他就可以记起来:那里是新起的公墓,保留给壮烈牺牲的战士们的公墓。就在大辛河岸的那片绿草地上,西南角的那座坟冢里,正长眠着他最好的朋友——冈瓦纳最后的子孙,奥乌?辛格?杰亚拉曼。

    真难以想象,时间都已经过去快半年了。齐朗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那个强壮的家伙已经死掉了,他一直觉得奥乌一定还活着。否则为什么每到半夜,窗外总会响起拳头撞击沙包的呯呯声?

    但奥乌确实已经死了。乔安娜证明了这个事实,董宏证明了这个事实,每一位在场的战士都证明了这个事实。但实际上,齐朗看得出来,那些家伙也同样不愿相信这一点。

    奥乌在临死时说的那些,明显都是废话。什么时间之河能抚慰伤痛解去忧伤?这都半年了,难道还不够久吗?

    不过,那些废话也应该是有一些道理的。至少齐朗觉得自己现在再想起奥乌,心里不会像撕裂那样疼痛难忍;或许时间再过去一些,情况还会更好一些吧?但在眼下,再过去陪那个蠢笨的家伙再坐一坐,哪怕那可能会重新勾动了悲伤的情感,但好朋友嘛,那点儿困难又算得上什么呢?

    当那一个又一个坟包终于出现在眼前时,齐朗发现自己并非是一个人。就在奥乌的坟墓前,还有两三个家伙正在那里烧着纸钱。这说起来有些可笑,所谓“送寒衣”的旧习俗,就连中土人都快要忘却了,可古尔夫等几个蛮鬼子却非得凑这个热闹,“得入乡随俗……别让兄弟在下面手头紧……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话他们说起来一套一套的,甚至比齐朗自己还要顺溜。

    果然,正蹲在那里哼哼唧唧的,正是古尔夫,而旁边那两位抱着一大捆白纸的,则是奥乌一向不大待见的耶茨下士和克莱图中士。

    他们真是胡闹!上坟明明有专用的纸钱,而他们明显是把小吉拉练习用的手稿纸带过来了。

    “晚上好,指挥官!”耶茨下士一眼瞄到了齐朗,猛地抬手行了个军礼,手中的白纸一整摞掉到了火堆里,溅起的火星差点把古尔夫的衣襟弄着了火。

    “晚上好,耶茨下士。”齐朗向着几人摆了摆手,“我建议你们擦干眼泪,奥乌不喜欢看到战士们表现得这样软弱,你们是知道的。”

    古尔夫在下面擤了一把鼻子:“见鬼,我这是烟熏的……”

    古尔夫的哭腔其实是骗不了人的。但齐朗也并未点破。

    “其实,我想说的是……”齐朗拾起一根树枝挑起了那堆白纸,正想解释一下真正的纸钱长什么样子,却突然看到了莱欧慢慢地凑了过来:“嘿,你好吗,莱欧。我听说你这一阵子天天守在这里,时间过了那么久,你也该放下了吧。”

    莱欧一声不响,只是慢慢地走了上来,伸出鼻子,闻了闻齐朗的脸颊。他的眼神是空洞的,但动作还算亲昵。

    齐朗抬手抚了抚他脖子上乌黑的长毛:“听我说,莱欧,你应该回到营区里。那里就是你的家,我们每个人都是你的好哥们儿,怎么样,成交吗?”

    莱欧低下了头,伸出他那长舌头舔了一下齐朗的手掌,仍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齐朗注意到古尔夫、耶茨和克莱图又开始抽泣了起来。

    “喂,你们几个!”齐朗皱起了眉头,“没有眼泪,好吗?”

    那三个家伙连忙背过了身子,该擤鼻涕的擤鼻涕,该抹眼泪的抹眼泪。

    “我知道了,你这胆小的家伙。”齐朗微笑着揪了揪莱欧那大而下垂耳朵,“你以为我们是想捉弄你,对吗?你到现在还不肯相信普贝已经跟着他的主人上了前线吗?”

    莱欧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干脆坐了下来,重新把他那小牛犊子一样的脑袋朝向了奥乌的墓碑,那上面写着:冈瓦纳的骄傲勇士,奥乌?辛格?杰亚拉曼之墓,落款是宗浩之王齐朗立。

    齐朗仍然不肯放弃,又转到了莱欧面前:“好吧,我认输了。我允许你再难过一阵子,就三天吧。三天之后,我命令你必须回到军营里去。成交吗?你叫一声表示同意,叫一万声表示不同意……”

    “够了!”古尔夫到底忍不下去了,有些气急败坏地冲着齐朗嚷了起来,“你大概没有发现,自从知道奥乌已经死掉之后,莱欧根本他妈没叫过!他一声也没叫过,你懂了吗?!”

    齐朗一下子愣住了:“抱歉,我真忽略了……但,那是为了什么?”

    古尔夫嘴唇开合了半天,却始终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他吃错了什么东西?”齐朗把脸转向了耶茨。但那个又矮又瘦的家伙把目光回避开了。

    “还是说你们根本就没有按时把食物给莱欧送过来?”齐朗瞪向了克莱图。但那个大壮汉却摇了摇头。

    “喂,谁能告诉我,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齐朗也有些发火了,“古尔夫,我命令你!”

    “休金说,莱欧不会再叫了……”古尔夫哽咽了起来,眼泪一串接着一串失控地下落着,“因为……这世界上再没有人能听得懂他……”

    克莱图的肩膀用力地抽动着,耶茨更是失控地跑到了大辛河水边上,用尽全力地哀号着。

    齐朗一下子觉得自己的胸口重重地挨了一拳——

    莱欧不会再叫了,因为再没有人类能听得懂他的话……

    他本想睁大眼睛,好让泪水分布开。可他动作还是慢了一些。

    眼泪,阔别了许久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而莱欧仍然静静地坐在那里,轻轻地,充满善意地摇起了粗大的尾巴,一言不发地望着这三个熟悉的人类,一脸懵懂无知的模样——没有了奥乌在中间作为介质,它也同样听不懂人类在讲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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