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伊格鲁没有出现意外,这趟亚萨城堡之行,也是齐朗计划当中的一部分。他原本打算和老亨利深入地探讨一下克瑞登藏身于雪狼峡谷的可能性,可现在,这个事实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下来了,他们的确就在那里,就在老亨利的眼皮底下躲藏着,而且伊格鲁的意外失踪,很有可能意味着他们很快就会采取行动了。

    如果卢曼帝国这边出现了巨大的变故,那也就意味着反奥托帝国联盟的链条上将出现断裂,而一旦珍妮不出预料地在几个月内发动进攻,整个片大陆都将陷入苦战,到了那时,战局将充满了不确定因素,最终的胜利归属且不必去论,无辜的平民肯定将要遭受巨大的痛苦。因此,隐藏在黑暗中的克瑞登,必须尽快加以清除。

    凭借老亨利让休金带过来的通行徽章,齐朗与古尔夫顺利通过了亚萨城堡的三道大门,由一名高级军官引着进入到王宫的会客大厅中。

    老亨利已经等在那里了。他憔悴了不少,额头上的皱纹更加深陷,腮边的胡子都已经花白了,看来马库斯失踪将近一整年,对他造成了极大的打击,不过他嘴角仍然挂着淡然的微笑,双眼仍然炯炯有神,那说明一代君王并没有被击垮,就算那位复仇之神就站在他面前,他仍然有力量和胆量与之决一死战。

    “终于,我们又见面了,士兵们。”亨利国王玩笑般地行了个军礼。

    齐朗与古尔夫连忙快赶前两步,向着老亨利深深地鞠了一躬:“您好吗,亨利国王?”

    “我原本很好,但眼下不太好。”老亨利向着两人摆了摆手,“因为我看到一位国王忘记了他的身份,向另外一位国王施以臣子的礼节,那可是不合规矩的。”

    齐朗笑了笑:“我并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亨利伯伯,因为您是我外公的学生。也就是说,您是我的长辈,向您行礼再正确不过了。”

    “说得很对。”老亨利指了指椅子,示意齐朗和古尔夫一同坐下,又伸出手指向着身后的侍者划了个圆圈,那应该是上茶的指示:“我听说这里面又发生了新的变数,是这样吗?”

    “是的,国王陛下。”齐朗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在信中的判断已经得到了证实,而且我估计他们很快就会采取行动。因此……”

    “先不要着急。你说话太快了些。”老亨利仍然淡淡地笑着。“你应该降低一些语速。快,就容易犯错,那是你们年轻人的通病。有些情况下,我们不可以犯错的。任何错误都该杜绝。”

    “是的,您说得对。”齐朗恭敬地点了点头。

    茶水献了上来,老亨利自己取了一杯,又示意齐朗和古尔夫各取一杯,坐在那里慢吞吞地吹开茶泡,闻了闻茶香,而后很享受地轻轻啜饮。

    场面在一时间陷入了沉寂,安静得古尔夫几乎可以听到其他两人的吞咽声。他有些坐不住了:“抱歉,国王陛下。但是……我们恐怕得快些下手,否则一旦那些克瑞登开始行动的话,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老亨利笑了:“你叫古尔夫,是吗?我听说过你,马库斯好像称呼你为小咕咕。真可惜。上回你们到王宫里住下时,我并没有机会和你们见上一面。怎么样,跟我说说,你觉得我这王宫还算气派吗?”

    “呃……气派极了。”古尔夫有些摸不着头脑,“呃……怎么说呢,这里很大,看上去很精致。但是……您准备了多少士兵?我希望越多越好,毕竟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克瑞登的人数可能不少……”

    老亨利仍然那样微笑着:“你瞧,看到了墙壁接缝处的金属条吗,那是鎏金工艺,非常难得;还有这地面,那是大理石,每一块都要超过一吨重;还有你们坐的椅子,那是手工雕出来的紫檀木,凳面上蒙着的是海狮皮,都是极为名贵的。”

    “哦,是的,那真难得。”估计古尔夫在暗自里已经开始翻白眼了,“但我不得不说,我们就要来不及了。”

    “你们真是一些心急的家伙,我喜欢这一点。”老亨利开心地笑了,“我在你们这个岁数时,也是这样的,每天都急得像屁股烧着了火,恨不得马上就把看不过眼的东西消灭掉,直到有一位高尚的长者告诉我,谋定而后动。”他把目光投向了齐朗:“那是罗武先生教给我的,你不觉得那很有道理吗?”

    齐朗平稳地端起了茶杯,微微点了点头:“我很愿意多听您讲一些。”

    古尔夫惊讶地扭过了脸,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那意思是说,你在搞什么鬼,这可不是个聊天的好时机!

    老亨利还是继续了下去:“你们大概并不清楚我要讲的是什么,因为你们一直在事务中忙碌着,你们深陷了进去,并因此养成了疏于思考的习惯。但是,如果你们稍稍用一些脑子,哪怕是其中的万分之一,你们也会发现,那些令你们焦虑、恐慌、急切的事情,其实根本没那么严重。其实所有人都一样,最需要做的,只是避免错误,思想、话语、行为、决定……所有会对外界造成影响的,都需要避免错误。”

    “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齐朗终于打破了沉默,而且正如老亨利所提示的那样,他也把语速降了下来,“您正在分析的是克瑞登?”

    老亨利仔细地盯着齐朗的眼睛,嘴角一点一点地弯了起来。“也是,也不是。”他说,“我只不过是自我剖析罢了……我觉得那对你会有用,我们有史以来第一位真正主动放弃王权的国王。”

    齐朗点了点头,重新陷入沉默。不过那是洗耳恭听的沉默,那是开始认真思考的沉默。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爱用车轮来形容历史吗?”老亨利的问题其实并没有需求一个答案,因为他自己就解释了下去,“历史的车轮隆隆地向前滚动,不可阻挡,冲向进步。‘向前’,这是多好的一个假象,就好像那飞奔的马车一定会最终到达目的地。但别忘了,它是个轮子,它周而复始,就好像轮胎那里的补丁,总是会绕过一圈后,又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

    “那是轮回,对吗?”古尔夫替齐朗问了一嘴。他从吉拉那里听过这个令他很难理解的词语,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轮回,没错,就是轮回。”老亨利又一次抬起他的手指,在空气中划着圈子,但这一回却并非是上茶的信号,“说简单些,它就是重复。我们重复我们所做过的一切,有好的,有坏的,有正确的,有错误的。当然,公正的历史总是会充满恶意地把我们的错误放大,而后,那些高深的历史学家就会跳出来自豪地宣布,看看吧,你们这些卑劣的人类,历史又一次重演了。”

    齐朗把手中的茶杯放到了一边,认真地品味着老亨利的话语。很明显,他并非是在闲聊,而且也并不是简单的抱怨。他所说的这一切或许自己在短期内很难理解,但他是个极有智慧的长者,他所要表达的,应该是和自己的未来息息相关的。轮回,已经身故的无尘先生也曾提起过这个话题,只不过他说得更加飘渺,而老亨利此刻借由对克瑞登的遗憾的表述,正在令那个虚无的概念更加具象化——那会有帮助的,大概和那最终的出路会存在一些关联。

    “在几百年前,或者更久以些,我也说不清楚。”他接着说道,“在摆脱蒙昧之初,人们从新生的国度中看见了光明,一时之间,群情鼓舞,天下归心。于是,车轮转动了起来,向着所有人梦想中的国度,无可阻挡地滚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个的错误累积了起来,车轮上开始出现补丁,它越来越大,越来越阻碍车轮的滚动。车轮开始放缓,开始颠簸,开始无以为继。于是,我们再换一个车轮,把旧有的摒弃,让崭新的诞生。但最终呢?同样好景不长——车轮只要上路了,麻烦必然会找上来的。不管是我的卢曼帝国,还是你那全新宗浩王国,或早或晚,都是会出现错误的。”

    “但是……”齐朗困惑了,“那是无可避免的吗?”

    老亨利摘下了王冠,露出他那已经快要光秃的头顶,微笑着:“错误,它就是无可避免的——不管我们怎样小心,不管我们如何放慢讲话的速度,如何深思熟虑,如何谨言慎行……它总是会出现的。因为,我们只是人,我们离无所不知的神明差了很远。所以说,不要去怨恨这个世界,那是我们自己的错误造成的;也不要去怨恨神明,他给了我们这个世界,让我们周而复始地在错误中体会他的苦心——他已经够宽容的了……”

    “那我们该做的是……”齐朗有些想通了,虽然还不大确定,但在他的猜测中,那个答案正是出路——最终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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