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看到,陶罐下部分,是一个人,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头伸起来,像是在磕头。
他的视线所看到的,是上而一个扁型的东西。
像是一顶草帽,仿佛是太阳或月亮被一朵长条形的云层挡住了。
转动陶罐,又看到两个人,也都跪趴在地上,像是面对面磕头;
远处还有一个人,是个背影,跪在地上,身子挺直了,双手放在头的两边,在向远方看着什么;
他的旁边,有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上面伸出一根细棍子。
他们的脸是空白的,看不到眼睛鼻子和嘴巴;
胳膊和腿是一样粗细;
画面上的四个人背上都背着一个包,那包都是长方形的,上面都有一根细长的棍子;
还有一点,整体来看,上面的人和周围的物的比例似乎也不正常……
“这是什么意思?”
我纳闷地说,“以我看,这是一件老陶罐。
但这画面,却不十分像古代的人和物,太古怪了……”
老盛点点头,说:“对,我也是这种感觉。
你看,他们的脸型看不到;
还有包裹,我们古代都是包袱,外观是圆弧形,而他们背的包是方形,上面还有一根细棍子。
这是什么玩意?
不会是收音机的天线吧。”
我忽然灵光一现,说:“我明白了,这是一件古代日本的陶器!
既然不是中国古代的,很可能就是外国古代的,日本的应该比较靠谱一点。
他们是跪姿,而且互相之间鞠躬的幅度也大,是有点像日本的礼仪。”
“非常有道理!”
老盛拍了一下手,说,“这应该是最接近的答案了。”
老盛把陶罐搬到了茶台,招呼我坐下喝茶,边喝茶,边品陶罐。
他喝了一口茶,看着陶罐,又说:“我拿过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看不懂,说这是臆造品。”
臆造品,是古玩圈近十几年才出现的一种新的造假方式。
最初,赝品是原样完全模仿皇宫(官窑)、博物馆或者拍卖场里卖出好价钱的东西。
但这种造假难度太大,也很容易被认出来。
后来,就有人开始胡编乱造一类假货。
这种东西,东搬西挪,把电视上专家讲的一些内容,或者书上一些经典的元素和鉴定方法拼凑到一起。
虽然毫无章法,但因为没有人见过,感觉稀奇;
也符合鉴定标准,便糊弄了很多人。
这种假货,就被称为臆造品。
我端详着陶罐上面的画,说:“这个肯定不是臆造的。
我看这陶罐器型端正,画面风格一致,还很协调。
臆造品一眼看过去,就是个乱!
像这陶耳,能弄六七八个;
口能做成浪波型的,
底也能生几只足出来……
就是怪胎。”
“说得太好了!”
老盛连连点头,把手猛往屋外一指,说,“更可笑的是,市场上,经常看到一类人,能把假东西,臆造品,也解释得头头是道。
还非要往官窑、精品上靠!
这街上的人,人人都是一屋子官窑,哈哈。”
古玩这圈子的水很深。
不仅实物有假,连书都有假的——
有些人在编书的时候,把自己手里的假货硬塞进书里。
很多收藏爱好者看到后,就更容易以假当真、上当受骗。
然后再以讹传讹,更是真假难辩。
我见过很多痴迷的收藏爱好者,家里堆满了东西,却几乎一件真品都没有。
我问:“这罐子收来时就只有一个吗?”
老盛说:“只有一个,怎么了?”
我说:“我是胡思乱想瞎说哈。
看到这个陶罐,我有种感觉,似乎这只是一个片断,一个部分,应该还有别的。
有可能是一组,
两个,四个,甚至八个。
这是个什么故事呢?
太阳被云遮住了一半,几个人跪在地上做游戏?
是不是斗蟋蟀?
可是没有蟋蟀啊,也没有游戏用具——
哦,对了,也许不是太阳,是月亮呢?
八月十五圆月夜,大家相聚叙谈……”
老盛眼睛一亮,忽然说:“我小时候做孩子时,有个游戏,顶头,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我说,“两个孩子趴在地上,用头互相顶,谁退了谁输,这游戏叫‘顶牛’。
我小时候也玩过,我妈还不让我玩这个,说怕把脑子碰坏了。
啊——
好了,名字也有了,就叫‘中秋顶牛图’。”
老盛大喜,说:“我就知道,找你这文化人准没错。
一定能讲出故事来的,这名字好!”
原来老盛找我来也是有目的,但我也顾不得了。
我顿时灵感涌现,说:“其实我一直感觉这陶罐是个小酒缸,而这顶牛的也都是成年人了。
他们过节,喝醉了,就玩起来童年的游戏。
不如这样命名:‘中秋醉戏顶牛小酒缸’。”
老盛指着那个远处跪立的人问:“这个怎么说呢?”
“这个也好解释!”
我说,“他在呼朋引伴啊!
你看,他双手放在头上,是不是呼喊的动作。”
说着我双手放到嘴巴边上,作喇叭状,比划了一下,“快来玩啊!”
老盛顿时明白过来,“像,太像了!只怕真的就是这样!”
我这些年,其实还有一项重要工作内容,就是做策划。
我给一些企业做营销、宣传策划,还给一些旅游景区的景点编写故事。
现在给一个陶罐讲故事、起名字,自然是小菜一碟。
老盛喜不自禁,说:“兄弟,晚上留下来吃饭,我们喝酒!
本来中午就想请你喝酒的。”
吃饭是小事,得到别人的认可,我也很开心,就欣然同意了。
晚上,老盛拿了两瓶他收藏的老酒,又叫了几个跟他关系不错的朋友,我也都认识,就在旁边的餐馆,喝起来酒。
大家热乎乎地聊起天,中午那个长头发,因为乱说话被剃光了半个头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还被添油加醋,说那人当时就在南天寺出家了,还说永远不出寺门,也不知道真假。
我想,他那样子,也的确没法出门。
保留一半长头发?
样子太怪。
剃掉长头发?
那半边头上有三个香疤,光头不像光头,和尚不像和尚,也难受。
只怕以后市场上,他都没脸出来混了。
老盛喝了酒,更加兴奋起来,就把陶罐的事讲了出来。
看别人都没听明白,就拿出手机,调出那陶罐的照片,大伙轮流看了一遍,都说名字、故事编得好。
其中一个朋友看了,想了想,说:“这罐子我见过……”
老盛忙问:“你在哪见到的?”
那朋友说:“你们还记得吧。
前段时间,市场来了一个浙江人,拿了一批货来卖。
我一看就是地下挖出来的,就选了几件。
他是第一次到我们这里来,东西都是真货,市场有很多人买。
这罐子我没看明白,感觉是新的,就没要。”
老盛拍拍脑袋说:“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他也到过我店里。
可我不喜欢出土的东西,而且只让我看照片,我就很烦,看都没看。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高个女人,是不是?”
“是的,那女人很漂亮,跟个模特一样!”
老盛的朋友立即说,“当时浙江人要价高,还是她帮忙把价钱降下来的。
开始我以为他们是父女,那浙江人跟我们年纪差不多,都是5、60岁的样子。
后来,我才看出来他们是两口子。
妈的,一个盗墓的,居然找了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媳妇……”
我知道,他们说的正是余太昌和褚满儿。
虽然余太昌已经死了,但是我心里还是为褚满儿感到惋惜。
老盛的朋友们都就这个话题议论起来,说还是有钱好,不管挣的是什么钱,干不干净,都会有漂亮女孩围着转。
老盛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他的心一直在那个陶罐上。
他问那个朋友:“你怎么会认为是新的呢?
说说你的想法。”
“这个陶罐明显跟别的东西不一样。”
那个朋友说,“看那画的内容,没有一点古代的元素,猛一看就像现代。
嗯,就是现代。
再说,现在就是做出土生意的,也会在出土器里面夹杂上假货赝品一起卖,我看着不对头,就没要。
话再说回来,就是真的,一件陶器,能值几个钱?”
说到这里,他转头又对我拱手说:“这位鲁兄弟,真对不起。
你编的故事的确精彩,但那罐子上的画,我、我实在看不懂。
来,我陪罪一杯!”
说着,他跟我碰了一杯酒。
老盛并不为他的话所动,他说:“会不会是外国人呢?
比如日本人?”
那个朋友显然喝的有点高了,说话也没有了顾虑,他哈哈一笑,说:“这个倒有可能。
不过,你如果非要这样说,我倒是以为呀,那些人,更像是外星人!
不信你仔细看看,哈哈哈……”
“外星人?”
这明显带有调侃的话,却使我的心里突地一激灵。
我想起下午老盛说过一句话,被我忽略掉了——
他说那正方形上的一根细棒,像收音机的天线。
现在再想想,他们所有人的后背上,都背着带有一根细长棍子的四四方方的东西,果然像极了战场上信号兵背着的移动电台。
这个共同的特征,再加上画面上人和景的比例的不正常,确实并不像地球上的人,
至少是不像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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