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俊杰的祖上其实也很富有,他的曾祖父曾经是清朝的官员,从本地通过科举考试,后来辗转多地做官,最后到了上海,做官一直到清廷倒台。
此事还载入本地多种地方志。
到了民国年间,他的祖父参加过北伐,还做过军官,后来弃政从商,开了一家金店。
鼎盛时期,据说在上海有几整条弄堂。
宋俊杰的父亲就出生在上海。父亲刚刚三岁时,不知道为什么,祖父忽然举家回到了家乡,从此家道也开始中落。
虽然如此,宋俊杰的父亲还是被划为地主成分。
戴着“地主老爸”的帽子,宋俊杰开始了苦难的生活。到他记事的时候,家里的千亩良田早已经成了传说。
为了谋生,他们举家搬到了一个小山村,父亲在林场干活,半年才能回来一次。
母亲带着五个孩子生活,做些缝缝补补的零活补贴家用,吃不上饱饭,成为他最深切的童年印记。
成年后,不能参军,不能安排工作,家里也没有田地,摆在宋俊杰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做生意。
可以说,他是改革开放初期最早做生意的一批人——
从七十年代未期,他就偷偷往浙江跑,想跟人家学怎么做生意。
可是,360行几乎都干遍了,不但没有发财,亏得连回家的费用都没有。
后来他误打误撞,跟着一伙人去盗墓,才算是挣了点回家的路费。
回来后宋俊杰就开了家古董店,生意红火了一阵子,可有次打了眼,收了一批假货,把赚的全赔了进去。
同时因为假货被打击,自己又进了监狱,蹲了两三年,至此又是一蹶不振。
那时候他已经结婚,生了两个孩子,老婆也没工作,一家人都靠他。
他心一横,又找到那伙盗墓的,正式入伙了。
盗墓这事,虽然干的是无本万利的买卖,但付出的却是以生命为代价。
没几年,宋俊杰最早认识的那批人,就死的死,残的残,差不多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时洗手不干,他又不甘心,他想到一个江湖传说,有一种百毒不侵的护身符,如果得到,就什么也不怕了。
宋俊杰就开始了艰难的寻找过程,他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要学习很多东西,同时学习的过程也非常重要,不仅是盗墓的专业知识,天文地理,周易八卦,画符念咒,医理用药……都要懂。
没事的时候,他就到处找修道人,向他们讨教。
可大多数真正有本事的修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干什么的,都对他不屑一顾;而愿意教他的,都是没什么能力、想骗他钱的人……
有一次,宋俊杰在成都出了一批货,他把钱寄回了家。然后,他准备在成都周围转转,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按照盗墓人的规矩,遇寺拜寺,遇观拜观,遇山拜山神,遇水拜龙王……都是想求个平安,同时乞求不要遭受惩罚,或者至少遭受的惩罚要轻一点。
这一次,他尤其是想去青城山看看。
他听人说青城山是道教圣地,有很多修行的高人,看能不能有什么奇遇。
他买好去青城山的车票,在车站等车时,忽然听到旁边一个人正在着急地四处打电话。
他很快听出了意思——
这人是个大货车的车主,他原来定的司机突然发急病,要去医院做手术;而他安排好的大货车要发往西藏林芝,货都装好了,可是缺一个司机。
现在他打电话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合适的人。
宋俊杰有驾照,而且是a1的。他曾经做过大货车司机,后来嫌太辛苦,又太危险,就没有坚持,只是闲起来的时候、或者是没钱用了才临时跑几趟。
他试探着问了一声:“跑一趟多少钱?”
车主看到有人接话,眼睛一亮,说:“原来我们临时请人跑一趟是800,现在如果你愿意,我给你2000!你什么驾照?”
宋俊杰动了心,当时普通人的工资一个月还100块钱都不到,开货车跑一个月也不过3000块钱,这个价很有诱惑力。
他同意了,车主很干脆,还把他准备去青城山的车票钱也给了他。于是,宋俊杰开着货车,进了西藏。
虽然对西藏的路并不熟,但两个人轮换着开,难度高的,车主亲自开;难度低的,让宋俊杰慢慢开,最后还是平平安安地到达了目的地。
到了林芝,车主还要等几天才能返程,要等货装满车。宋俊杰不想在宾馆天天睡大觉,车主人不错,就给他借了辆车,他开着到处跑。
有一天,宋俊杰把车开到一处雪山脚下,停下车闲逛。
这是他第一次来西藏,却感觉特别的舒畅,虽然这地方缺氧,可他却感觉呼吸比在平原还要顺畅。
雪山上飘着哈达,随着风飘舞着,在他眼里,就像神仙一样舞蹈。
他忽然想起来,在路上时,他跟车主聊天,车主讲过很多西藏的事情。
西藏有个宗教形式:转山。他决定也绕这座雪山转一圈,反正也没事,转一圈也算是洗刷一点身上的罪孽。
这会,他没有看到一个人,连路上都没有人。
他往山上走去,远远看到上面有一堆石头;又走几步,看到石头旁边有一尊雕塑,像是一个喇嘛。
他走近一看,似乎又不像雕塑,居然是个真人!
那是个很老的喇嘛,脸上的皱纹像岩石上的纹路,与旁边的石头似乎融为一体。正闭着眼睛,盘坐着,一动不动,任由衣襟在寒风中飘摇。
宋俊杰不敢惊动,只是不由自主地跪在他面前,庄重地磕了三个头。
喇嘛仍旧没有动,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宋俊杰开始转山,走着走着,他就开始后悔了——
因为缺氧的反应出现了:每走一步,眼前都是金星乱跳;腿像是失去了知觉,拖都拖不动。
开始他鼓励自己坚持下去,等咬牙走到一半时,他想想回去还不如走完全程……
就这样,他努力支撑着,感觉时间比他的脚步流逝的都要快速得多,足足走了6个多小时,才终于转完了一圈!
宋俊杰差不多要休克了过去,他看到那个喇嘛居然还坐在原地,就拼命凑到近前,慢慢坐下去。
他想在喇嘛身边休息一会,再去开车,可是,他一坐下来,就昏迷了过去……
在恍惚之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像一片云。
他想睁开眼睛,可怎么都睁不开,只感觉自己似乎是被一个人捧着。
那个怀抱很温暖,也很踏实,那是他一生中从来未曾有过的温暖和踏实,他都想一直呆在那里,永远都不要离开……
这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过来:“宋俊杰,你可知错吗?”
“我知道错了!”
宋俊杰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这些年,他进到所有的寺庙道观,第一件事就是忏悔自己的过去,他经常会跪在神像前这样跟神像对话。
雪山上面虽然没有神像,但那种庄重神秘的气息,跟寺庙道观并没有区别,所以他自然而然地这样回答。
因为这是他心底的声音。
那个苍老的声音又说:“我受你祖父恩德,一直在此等你报恩——”
你祖父当年在上海,因为生意得罪了人,仇家想杀你们全家,我好心上门相告提醒。
我当时还很年轻,可你祖父信任我,毅然把所有财产变卖,捐赠给了我,然后他带着家人回到了老家……
你应该不知道这些事情。”
“没有,我们都不知道。”宋俊杰听到自己的声音又说。
他确实不知道,直到死,祖父都没有吐露为什么当年突然离开上海。
那个苍老的声音叹了一口气,说:“居功不傲,怀善不言,你祖父其实是在为你积德积福啊!
我现在赠你一样宝物,正是你一直在寻找的护身符,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宋俊杰这才知道,祖父当年突然举家离开上海的原因——
民国年间,上海黑帮林立,祖父要想在上海立足,当然也要加入黑帮。
他的金店,明面上经营的是黄金珠宝的生意,其实暗地里,也贩卖烟土和枪械弹药。
老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祖父也明白,刀口上舔血,只怕时日不久。但好在他所在的帮派势力颇大,一直还算平安无事。
只是有一年,祖父家里有棵桂花树突然死了。
祖父家大业大,几条弄堂,死一棵树,根本没人关注。
那时候他父亲、也就是宋俊杰的曾祖父还在世,作为前清遗老,一直赋闲在家,同时也在家里主事,替儿子把守后院。
他就把这件事处理了。
无非就是找了个道士,作了个法,然后派人把树连根挖起,一把火给烧了,然后在原地又种上了几棵枇杷树。
桂花树死的事情,祖父毫不知情,他当时去了广州,当然是跟外国人洽谈采购货物。
等他从广州回来,一踏上上海的地面,忽然看到前面的街头围着一群人。
人群把路都堵住了,他的车走不了。
没办法,他只好让手下去看看情况。
手下去查问了一番,很快弄清楚了情况:一个黑帮的混混,正在打一个小喇嘛。
小喇嘛的师父病了,可是没钱医治,就沿门布施,想讨个治病回家的路费。
不曾想讨要到一家赌场门前。赌场赚晦气,就把小喇嘛给打了一顿。
祖父想了想,又让手下过去,把小喇嘛带过来,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去给师父治病。
然后祖父就回了家。第二天,他才知道家里有一棵桂花树死掉的事情。
其实,没有人知道,他是很喜欢那棵桂花树的,他从小就在那棵树下玩,还爬上爬下的;只要有花,他就会把花带进自己的房间,在桂花香里睡得特别香甜。
所以他对那棵桂花树有着特殊的感情。
但是父亲已经处理完了,他也没有多想,只是洒下了一把泪水,很快置之脑后。
过了几天,小喇嘛找到他,说师父的病已经好了,他们准备返回西藏。
同时,小喇嘛还带来了师父给他的话:立即举家离开上海,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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