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水冰冷刺骨。
疲惫劳累的姜丑,忍不住一激灵,打了一个寒颤,驱赶走了脚底下的悬空感,也驱离了肚腹中的饥饿感,左手拼命向前划动着河水,右手臂膀更加用力的夹住棍棒,那是自己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
向前,拼命的向前!
一个暗流,又一个暗流,姜丑挣扎其中,耗尽了力气,他感觉身下的河水中似有一双臂膀在死力向下拉扯自己的双腿,一阵阵无力感从身体上传来,脑袋开始有些迷糊,失神间,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身体猛的往下一沉,一股清冷的河水顺势灌进口中,呛得姜丑脑子清醒许多,开始拼命的挣扎,无助间,一只大手从他的腰间环过,把他拉出水面,猛喘几口气,转头一望,此时,那张娃娃脸让自己无比亲切。
漳水边,蹄声隆隆,脚步阵阵,哭喊连天。
借着回头的工夫,姜丑回望岸边,衣衫褴褛的黄巾逃卒,一拨拨、一个个,如下饺子似的跳进漳水,挣扎,哭嚎。岸上锦旗簇列,旗帜上,皇甫、董、曹、郭等字是那么的刺眼、醒目;旗帜下成群结队的官兵,或张弓搭箭,或枪起矛落,漳水边,血肉横飞,身首分离,一股殷红慢慢的铺满河水。
脑子空空荡荡,一股困意从全身袭来,旗帜在远去,哭喊惨嚎声在远去,娃娃脸也在远去,眼前的一切都在远去……
姜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中,他再次看到了二十一世纪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钢筋水泥的林立高楼。一个大名姜叔瑜、小名阿吉,刚刚大学毕业两三年的屌丝工科狗,晃荡其间。和狐朋狗友厮混在球场上,发泄着青年的燥动;和自己心仪的女神漫步在绿荫成片的小树林中,畅聊着两人的未来;和亲人们坐在家里,说说笑笑,其乐融融,享受着他们无微不至的关爱。
一切是那么美好。
没心没肺的姜叔瑜,玩不够,说不够,吃不够,也乐不够。
“阿吉,快,传球……”
“阿吉,等我们将来……”
“阿吉,今天妈妈……”
“啪!”
“阿吉!”
“阿吉哥!”
伴随着脸颊上传来的一阵火辣辣的生疼,姜丑脑中的画面一幅幅的破碎四散。看着消散的画面,一股哀伤从心底袭来,夹杂着深深的不舍,他想挣扎着拼命抓住这一切,可是,浑身无力,他连一根小指头都动弹不了。
缓缓的睁开水气蒸腾的眼睛,入眼处,蓝天白云,还有一颗颗黧黑的皓首、黑头,以及他们焦躁急切的眼神。
脸,火辣辣的;肚子,鼓胀鼓胀;后背被石头硌得生疼。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愿你们一切安好!
两行泪水混着头发上的河水从脸颊边落下。
“阿吉醒了!”
“屯长醒了,嘿嘿,嘿嘿嘿……”
“阿吉哥醒了,哈哈哈哈哈……”
从他们的眼神中,姜丑感受到了真诚。
“扶我起来。”
一句话说出,嗓子疼得厉害,众人七手八脚架起姜丑,想站住,腿似面条,柔软无力,只好任大家架着自己。
远远望去,入眼处,河面越发宽广,红色的漳水微微荡漾着流淌而去,岸边的杂草丛中,一具具的尸体随着荡漾的河水,上下起伏。
回身望过对岸,空空荡荡。官军不见了,旗帜不见了,如蝼蚁般奔逃四散的人群也不见了,一切是那么的安静。
“唉……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东南方的官兵包抄了过去,几万人啊,全没了。天公将军走了,估计地公将军也走了,我们这些人,全变成了没头的蛾贼。在这个世道,蛾贼是没有一个好下场的,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站在身边的根叔叹一口气,看着被血水染红的漳水喃喃自语,声音萧索。
这个年近五十的老汉,凭借他几十年的人生阅历,在这一刻,把这个世道看了个通透。
蛾贼?蛾贼就蛾贼!
老子以后就是名叫姜丑的蛾贼,字叔瑜,小名阿吉。
贼老天,你不是想玩吗?那就玩个痛快,堂堂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屌丝工科狗,我就不相信变成了蛾贼就没有活路?我的命由我掌控,老子这个蛾贼就是要活下去,活出个人样来给你看看。刘大耳,曹老贼,孙小子,你们玩你们的,我玩我的,最好不要来招惹我,挡老子这个蛾贼活路者,统统弄死,不管你是谁!
姜丑想明白一切,在心中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根叔的话语落在众人耳中,刚才还嘈杂的声音消失了,四周一片沉默,姜丑收回远望的目光,看着二十多个疲累到极点的汉子,目光扫过那一张张愁眉深锁的脸,岔开话题。
“根叔,这里距下水地点多远?”
“估计有个七八里吧,得亏了你的法子,大家才顺着河水一路飘过来。”
“根叔,带大家找个隐蔽些的地方,休息一下,弄点吃食。”
必须要休息了,缓过些体力,才能迎接后面路途上的挑战。
……
趴在姜疙瘩的后背上,小半个时辰,一座破败的村落,远远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前面带头的黑牛止住队伍,一行人伏身蹲在杂草丛中。
“阿吉,前边这个里乡,有点不对劲,咋办?”
几个人弓着腰聚到了姜丑身边,黑牛说出心中的疑惑。“嗯,是有点不对,太安静了。”李麻子紧跟着肯定了黑牛的看法,众人望向他,等着姜丑的决定。
不知不觉间,带着大伙儿经过这一路的逃命,姜丑这个娃娃屯长在大家心中的份量,重了许多。
“黑牛,带两个人摸过去看看,小心些,莫中了埋伏,麻子,带人准备接应,一旦黑牛有危险,全力接应回来,根叔,让其他人隐蔽。”姜丑做出决定,众人依令而行。
必须去探察一下,万一有情况也好应对,虽说踏过漳水,小命已经保住了一半,但是,面对未卜的前路,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活命不易,切不可因为一时的疏忽大意,送了小命。
对于黑牛的侦察能力,姜丑是放心的,这个同样是猎户出身的伙伴,比他大三岁,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好猎手,察踪堪迹的本事在常年累月的狩猎生活中,磨炼的炉火纯青,在广宗战场上,这小子结合他那本事,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观敌瞭阵。
十几个人在根叔的吩咐下,低伏杂草丛中,黑牛拎着一把弓箭,带着两人,几个起落间,消失在姜丑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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