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六车粟粮,五车财货,已经装好车驾,停放在那里。
寅时,离出发还有一个时辰,田氏坞堡内,所有的人,逐渐开始向前院集合。
二三十个孩童,四五十个奴仆婢女,从杂院出来,聚在一起,站到了车旁,他们已经无家可归,家人或逃离乡中或变成了一捧黄土,征询过他们的意见,愿意跟着一起走。
姜丑的队伍又壮大了许多。
根叔带着人,已经在院子里架起一堆柴,三个盖着麻布的物体架在柴堆上。
四十多个汉子,手持武器,默立在一边。
正厅中,站在门口的姜丑看着一切准备妥当,心情有点沉重,转过身来冲身后众人说道:“走吧,一起去,送送他们。”话说完,带头跨出正厅,往那堆柴火行去,大家默默的跟上。
不抛弃,不放弃。
不但是针对活人,死人也是一样。
离开之前,姜丑决定,火化三个战死的士卒,带着他们的骨灰上路,今后,凡是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都要照此处理。
刚开始,大家不是太愿意这样做,认为挖个坑埋了就行,姜丑没同意,一支强有力的部队,还是要有一些信念和坚持的,从一点一滴做起,才能逐渐的形成凝聚力,形成战斗力。
暂时没什么办法提升队伍的战斗力,姜丑只有穷搜脑袋,想出这个法子,增加大家的归属感。
孩童们目光胆怯,奴仆们目光麻木,唯有士卒们,看着这堆柴火面色哀伤中带着一丝欣慰。
生离死别。
最是伤感,但是,自今而后,万一哪一天他们走在前边,会有人为他们收尸,不至于让他们变成孤魂野鬼。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看着柴堆上架着的三块白布,姜丑暗自感叹一句,接过了根叔递过来的火把。
“兄弟们,我要带你们回去,带你们回我们自己的家园,让你们亲眼看着我们战斗,让你们亲眼看着我们舍生忘死为之努力过的家园越变越好。”姜丑站在柴堆前,有些哀伤的说完这几句话,对着柴堆上的白布三鞠躬,手中的火把,伸向柴堆,大火慢慢的燃起,不一会儿,照亮了整个前院,照亮了夜空……
自己还是太弱小了。
看着柴堆上三具尸体慢慢的化为灰烬,姜丑的内心涌出一种急迫感。
一个小小的田氏偏房,连死带伤,就让自己折损了一成多的战力,损失不可谓不重。
方今之世,士家大族还没有形成合力,他们更多的只是把持地方,还没有形成足以改变朝政的势力,也没有形成如隋唐时期门阀的终极形态,他们还在努力寻找他们的代言人,以便谋求发展、争取话语权、谋取更大的利益。
但是,就他们此时的这种形态,也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抗衡的,随便一个士家大族,用些手段,自己可能便会飞灰烟灭,死无葬身之地。
太弱小了。
现在的自己,就如一只蝼蚁,只能在他们的刀尖上跳舞,夹缝中苟活,略有点风浪,便会把自己掀翻在地,踩成齑粉。
必须赶紧壮大自己,至少要能自保,这样,才能找个地方,苟活一生。
“阿吉,时辰差不多了。”姜丑万千的思绪让身后的黑牛打断了。
回过神来的姜丑,看看前面的火堆,火势已经快要败灭,根叔身边放着三个坛子,看样子,是等待着收取骨灰,对着火堆又行过一个礼,在黑牛的带领下,来到西跨院。
十一匹健马停在那里,十个士卒手中牵着马缰。
差强人意,他们身上跨着的是步弓,而并非骑弓,浪费,但是,为了大家的安全,也只能浪费。
“黑牛,让他们出发吧,记着,安全第一。”姜丑出声确认了一下。
队伍壮大了,还有乡民跟随,前哨十里,有事及时回报,无事两刻钟联系一次,这是昨夜几个人商量好的方案。
蹄声踏踏,五匹马,冲出堡门。
一切准备妥当,车队,士卒,孩童,还有扶老携幼、肩挑手抬的几十个乡人们跨出了堡门。
篝火一堆堆的照高旷野,几百人主于道边,为他们这伙贼匪送行。
拉拉扯扯,含着不舍,絮絮叨叨,送上祝福。
做揖,鞠躬,说好话,再作揖,说好话,鞠躬……
短短的几百米路,让姜丑这伙贼匪,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了做为贼匪的那一份荣耀和满足。
“阿吉,某现在有点相信,你说的那个什么自由、平等、民主的新世界,也许我们能实现。”跟在姜丑边上的周黑,面色有点激动。
当然能实现。
这一点不需要怀疑,它是经过了验证的,只不过这个验证是在近两千年之后。
中国,经历了几千年的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军阀混战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出路。和那时候相比,现在,唯一没有经历的,只有军阀混战和帝国主义的欺压。
几年后,诸侯会让黎民百姓吃遍苦头,算是补齐的军阀混战的那份苦。至于没有外族欺压,唤不醒黎民的那份爱国情怀?没有就没有吧,反正自己这点本事,只够找个地方苟且偷生,和曹老贼刘大耳他们打生打死的逐鹿天下?好像不够格,咱就不去参与了。
有太祖那些先辈们珠玉在前,姜丑不相信,自己照猫画虎就不能折腾出一个苟且偷生的小窝。
“哈哈哈哈,对于这一点,我永远不会怀疑。黎民百姓,也许他们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但是谁真心对他们好,他们是能分辨出来的,只要我们牢牢的抓住了这一点,我就不相信,没有一个好结果?”姜丑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自信。
张角那个神棍,依靠一些经不起验证的手段,都能号召几十万百姓为他打生打死,自己这个二十一世纪的工科狗没理由会输给他,弄不到一块地方苟活。
“呵呵,阿吉,某现在更加确信了,你向后看。”周黑往四周看过一眼后,满面的兴奋之色。
队伍后边,不知何时,一条小小的火龙跟在了后边,点点的火把,连绵延续,有近半里长。
看过一眼这个情形,姜丑有点哭笑不得,再看看刚刚从身边经过的几驾粮车,最终,他的脸上,苦涩多过了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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