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个法外之地,官府不管,因此这里的人讲话通常都是肆无忌惮的。

    “要是太平军打过来就好了,听说那位洪天王仁义无双、杀富济贫。”

    几口酒下肚…

    这人越说越不着边际……

    陈得利还沉浸在刚才那条消息的震惊之中。

    他提着酒壶凑到了两人的桌边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然后说道:“两位兄弟凑个伙呗,小弟是靖江陈二,两位说那个董英雄的事情,在下也知道。这里有个问题,官府是怎么知道他家的啊?”

    陈得利突然出现让两人产生了警觉,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

    “小二,帮我剁半只烧鹅过来。”陈得利喊道。

    “两位,小弟最喜欢听人谈天说地,这酒和肉,小弟请了。”

    “哈哈,陈二哥豪爽,其实没啥,都是一些道听途说的消息,随便聊聊解解闷儿。”一个汉子说道。

    “这董英雄的事情败露是因为他们中出了内鬼。听说是有人自己驾船回来了,被官府抓住了,为了保命将董英雄的家人给供述出来了,要说这人也真不是个东西,人家救了他的命,他去害人家的家人。”

    “是啊,要是老子见了那人一定将其一刀给活劈了。”另外一人的脾气显然不怎么好。

    “就是,就是,咱们闽人怎么会出现这样的败类。”陈得利附和道。

    他的心中已经有些乱了。

    “就只有董英雄的家人被抓了吗?船上起事的人可是不少。”陈得利问道。

    “这倒是不清楚,只不过道上有不少人为董英雄鸣不平,咱们也就知道这一位董英雄。大家都为闽人能够出这样一位英雄感到自豪。”

    闽粤地区是清末反清势力最活跃的地区,闽省更是小刀会的大本营,后来各地的小刀会起义,大都有闽人参与。

    最有名的要数沪上的小刀会起义了,他们占领上海县城,最后被满清和洋人联合绞杀。

    这里的百姓对满清的意见很大,随便在大街上拉出一个可能就是反清义士。

    陈得利又与两人聊了一会儿太平军的动向,得知太平军此时正在湖广与清军大战。

    他跟店家结了帐,匆匆回到了船上。

    “郑大人,情况不妙,明天交易好,先派一条船回去,我有重要的消息要传回去。”陈得利一脸的焦虑,最坏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这个消息暂时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这个只能跟元首说,郑大人你照办就是。”陈得利变得严肃起来,对郑源也不再向原本那样客气。

    郑源知道一定是发生了重大变故,他没有继续追问。

    跟郑源交待好之后,陈得利将自己关在舱房中。

    到底要不要现在告诉元首?

    陈得利已不再是原本那个有几分激灵的商船伙计。

    这几个月经历的事情,也让他产生了蜕变。

    英雄不问出处,很多英雄人物都是从小人物蜕变而来。

    所谓时势造英雄!

    陈得利现在已经能够对这样突发的情况权衡利弊。

    护卫军现在正处在最关键的时刻。

    董良秣兵历马,准备北上琉球本岛。

    即使拿下本岛之后,董良依然还要击败萨摩藩,至少要与萨摩藩达成停战。

    然后才有机会带兵杀回泉州。

    现在护卫军的人数只有这么点,只能够支愣一个方向。

    此时回去告诉元首,事关他的家人,是否会让他乱了阵脚呢?

    陈得利学着董良的样子,摩挲着手中的左轮手枪。

    每次董良思考问题的时候都喜欢这样。

    枪是一个战士的魂,是一个战士的胆。

    陈得利的胆子很小,但是他也参加了几次战斗。

    在战场上,有些曾经的同伴永远倒下,但是活着的人会永远记住他们,他们的墓碑就竖在宫良城边上的山坡上。

    他也看到很多敌人临死前绝望的挣扎。

    当你越是害怕敌人的时候,死的反而越快。

    这也是董良说过的话。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这句话,陈得利不记得是谁说的了,但是他记得这句话。

    八爷跟他说过要多读书,以后兴许能够成为元首的宰相。

    他陈得利真的能够成为宰相吗?半年前他只想出海赚一笔快钱,然后回去将隔壁村王老汉家的女儿王翠翠给娶回来。

    翠翠跟他从小就要好。不过王老汉要十两银子的彩礼钱。

    现在的陈得利却已经想着如何跟董良做一番大事业了。

    无论如何,元首的家人都不能有事儿。

    陈得利将左轮手枪放回腰间,他似乎拿定了主意。

    ……

    同安县衙,破旧的牢房,木栅上全是蛀虫产生的碎屑,到处的腐败的味道。

    一个身材肥胖的女狱卒在走道中巡视,一脸的横肉,让她看起来比男人还要凶悍。

    角落中的一间牢房中,一个五十几岁,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正在哭泣。

    还有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妇人在安慰她。这妇人长着瓜子脸,虽然穿着打着补丁的布衣,但是身形窈窕,五官端正,一对眉毛细长,没有任何修饰就非常耐看。

    在两人的身后,还有一个头发凌乱的十岁小姑娘。

    小姑娘的胆子很小,双手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膝盖间,身体还有些瑟瑟发抖。

    “阿母,小叔知书达礼,定然不会去做强盗的,兴许是官府搞错了,我们耐心等着,一定会有人帮我们澄清的。”少妇见那个女衙役走远,小声地在妇人的面前安慰道。

    “呜呜……我董家到底是造的什孽啊,老二要是有事,我老妇活在世上也没有意思了。”

    “阿母,快别说这样的话了,小叔定然不会出事的。”少妇继续安慰道。

    这少妇名叫杨瑛瑛,是董良的大嫂。

    她一过门就死了丈夫,然后董家就接连遭受变故。

    她的父亲本是一个落魄的教书先生,因为写了一首诗被抓进牢狱,结果受不了狱卒的羞辱,自缢而死。

    村子里都传言,此女不详。因为她六七岁便能够背诵四书五经,原本应该算是一个才女。

    但是在这个时代,女子无才便是德,才女就跟西方的女巫一般,是一种异类。

    杨瑛瑛因为自己的才气,二十几岁还没有出嫁。

    为了葬下父亲,她嫁给了董良的兄长——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夫。

    但是没过多久,董良的兄长就出了意外。

    这更加坐实了杨瑛瑛的不详之说。

    董良的母亲是个老实人,虽然对她不假辞色,但是没有因此将她赶出家门。

    “陆少爷,你不能进去啊,这里面的是重犯,可是孙同知亲点的,过几天就要送到厦门去了。”

    “呵呵,我又不是来劫囚的。”

    牢房的门口,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带着两个随送被女狱卒堵在了外面。

    来人是浔江村陆员外家的公子陆剑锋。此人是同县有名的纨绔。

    陆员外家中有良田万亩,还有数千亩茶园,也是当地数得上号的大地主。

    陆剑锋的叔叔陆伟良是东溪守卫把总,手下有几十号汛兵。

    在满清时期,各省绿营兵分别??属于总督、巡抚、提督及各镇总兵,被称为督标、抚标、提标、镇标,各标??辖若??协、营。

    在??多数情况下,督抚提三标以外的绿营兵各协营都将其驻守之地区划分为彼此相连的若??区域,每??区域委派千总、把总、外委等官率兵驻守。

    这个由千把总率兵驻守之地即汛地。在每??汛地内,??部分绿营兵集中驻扎在该汛的政治、经济、??化中??。

    其余部分则??被分置于汛地内各交通要充之地,安家驻扎,称为塘。

    东溪塘厄守这东溪与西溪的交汇处。

    陆家因此间接控制了东溪上游各个村镇到厦门的交通。

    陆伟良兄弟俩沆瀣一气,家族越做越大。

    董良家的十五亩水田就是被陆家兼并。

    兄长陆伟文花钱捐了一个候补知县,也不赴任,安心在家经营家产。

    弟弟陆伟良利用自己的身份养了一帮打手。

    兄弟俩一文一武配合默契。

    在这同江县一亩三分地上,没人敢不给陆家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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