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林方政说什么,邵学博就挂断了电话。
林方政拦下出租车,直奔商学院后门而去。
刚下车,邵学博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抢先一步向前,递了一张百元钞给司机:“不用找了。”
“跟我炫富啊。”林方政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转头想跟司机要找零。
看着出租车司机高兴的神情,那半白的头发,年龄估摸着有五十岁往上了,想到他家里可能也有正在上大学的孩子,条件与自己也差不多,为了挣点钱起早贪黑,又不忍心追要了。
林方政叹了口气,扭头向店里走去。
三杯啤酒下肚,邵学博开口了:“兄弟,我要去英国读研了。”
“恭喜啊。去多久?”
“一年。”
“好事,到时就是海龟咯。”
“还乌龟呢,讲真,你什么打算?”
“没考上先去找个律所干吧,毕竟过了司考呢。来年再考呗。”林方政闷下一杯酒,又倒满。
“别灰心,我爸常说,命运从来作弄人的。”邵学博宽慰道,“就你报的那个乡镇,干起来还真不一定有意思,不行就先去我家做法务。”
“算了,匹夫不夺其志。”
“行吧,知道你是个官迷,下了决心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邵学博说对了一半,林方政考公决心不改是真,但却真不单纯为做官。
从小父母就在耳边不停念叨还是国家干部好,是真正的铁饭碗,永远旱涝保收。
家庭的变故让林方政更加明白稳定对于一个平凡人来说,不仅仅关乎发展,更关乎生存。
家境贫寒,身边的亲人朋友自然也大多是贫寒之辈,那些普通人生活的苦,林方政亲眼看见、亲身体会。
随着见识的增长,前些年的种种乱象更加坚定了林方政要考公,用实际行动为国家和群众做一点实事的想法。
为此,即便高考失利,没有名校光环,但他始终在努力提升自己,还在大学入了党。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想法固然是天真了些,后面注定要吃不少的苦头。
但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初心沿着大道,这路就歪不到哪去。
两人又把酒忆当年骑行、连坐开黑、宿舍狂欢的阵阵往事,考试失利的烦恼随着酒精麻痹也忘却到了九霄云外。
临别之际,邵学博醉醺醺、感情真切的对林方政说:“兄弟,遇到什么困难,记得开口。”
“一起努力吧,相会于腾达之时。”
酒精只能麻痹一时,却不能摆脱烦恼,终究是要回归现实的。
林方政回到家半个月后,笔试成绩张榜。
不出意外,林方政行测取得了84分的高分,申论却一败涂地,只得了48.5分,总分132.5分。
在这个招1人,报名达到了300多的岗位,这个分数显然是希望渺茫。
入围名单一并出来了,这个岗位最低入面分数线是133分。
看到面试名单,林方政将鼠标狠狠砸向墙壁,大吼一声“操!”
人都是这样,要是差得很多,心理有了准备也能接受。怕就怕只差一点,就好比将人放在希望的悬崖边,然后狠狠地推下去,摔向绝望。
这种落差和愤怒,饶是林方政心理建设已经做得很好,也无法忍受。
命运还真是喜欢作弄人呐。
无力的瘫在床上,双目无神盯着天花板,林方政呆了好长时间。
直到钥匙开门声响起,母亲回来了。
林方政打定主意,先不跟他们说,等过几天返校后再电话讲吧,他实在不想看到父母失落的表情,这只会增加自己的心理负担。
饭桌上,父母察觉到了林方政情绪上的异样,主动问起成绩的事。
林方政含糊回答还没公布,然后赶紧转移了话题。
晚上,林方政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落榜了,还有他在名单上看见了吴旭和刘建义的名字。
吴旭考的是老家县里的法院,刘建义则考的岳山县检察院,与林方政一个县。
也就是说,整个宿舍除了他,另外参加考试的都入围了,而他,还是同学眼中的佼佼者。
极具反差的失败,历史上时有发生。只有落在自己身上时,才会明白其中的分量。
一阵深深的疲惫感席卷全身,林方政闭上双眼,昏昏沉沉睡去。
梦里,他梦到了雪林乡,是他报考的岗位。
乡政府的三层大楼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典型建筑,岁月侵蚀下,破破烂烂,摇摇欲坠。
门外站着很多年轻人,看着大楼指指点点:这条件太简陋了,我才不进去呢。
然后纷纷转身离去。
“方政……方政……”院内传来几声呼唤。
有人叫自己,林方政抬腿向乡政府院内走去。
刚进大院,还来不及环顾四周,找寻声音来源,一阵急促敲门声将林方政惊醒。
门外母亲的声音:“方政…方政…怎么还在睡,今天要去看奶奶。”
原来是场梦。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这段时间满脑子装着考试,都跑梦里了。
“诶,起了起了。”林方政回应了一声,翻身起床。
叔开着一辆面包车营生,两家人坐着他的面包车回了家。
母亲和婶婶忙着去张罗饭菜,父亲和叔叔则走家串户联络感情去了。
还在上初中的弟弟跑出去找小伙伴玩去了,林方政坐在堂屋陪着奶奶扯着家常。
没一会儿,邻居家的满伯走了进来。
林方政起身给满伯搬了一条凳子,又倒上一杯热茶,将瓜果盘往他面前递了递。
满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4块钱的白烟,抽出两根发给林方政。
林方政连忙摆手:“不会不会,满伯你自己抽。”
满伯将一根烟放回烟盒,剩下一根点燃猛吸了一口:“大学毕业了吧,要学抽烟了。”
“抽烟有害健康。”
“狗屁,村里老烟枪都活了90、100岁,比城里人活得长多了。”满伯反驳道。
林方政一时语噎,他讲的一部分确实属实,只不过以个体替代了整体。出于尊重,林方政没有继续反驳。
满伯喝了一大口茶,嘴巴嚼了嚼,将嚼碎的茶叶咽了下去:“工作有着落了吗?”
“还在找。”
“我看呐,别找了,直接考那什么公务员,现在大学生不都在考吗。端个铁饭碗比什么都强,将来也好帮帮乡亲们。”
“是,是,是。”这“为人好”的训导式聊天,让人很不舒服,即便不舒服,林方政也只能连忙点头。
正当满伯还要继续教育后生时,奶奶说道:“管好你自己的孙子吧,年纪轻轻不读书,将来大学都没得上。”
满伯被呛得脖子一红,却也不敢在长辈面前跳脚,只得猛吸两口烟,沉默不语。
林方政看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在农村,辈分最管用,最有话语权。
三天后,林方政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玩着手机。
恰在这时,林方政的手机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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