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湖山庄的人一向安静,舒梨三个叽叽喳喳去了后院,顾诀则静悄悄的上了楼。

    两手插兜,依旧面目表情的站在窗前。

    窗外,他辛苦移植来的玉梨树旁,轻轻浅浅的繁花下,舒梨穿着绯红色的官服,衣领交驳,一会儿舞剑,一会儿又要练习仪态。

    四月底的天气,早过了寒潮,暖意融融的,仿明制的宽袍大袖,层层叠叠,她很快就出了一身的汗。

    领子被细细的手松开了一些,几片花瓣被风吹落,轻吻了她的鼻尖,旋过了她的小梨涡,落在了锁骨处,白色与绯色交织的衣领子上。

    不知道柳若溪说了什么,舒梨憨憨的笑了,小女儿明明烂漫娇憨,一袭红衣却格外美艳。

    顾诀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喉结微微滚动,心尖酥麻,指尖,只剩下冲动。

    抽丝剥茧一般的将那层层叠叠的衣衫剥开,将她摁在晶莹的梨花瓣上,狠狠欺负的冲动。

    梨花带雨,可真是,美不胜收。

    顾诀仰头,默默吞了一大口酒,高度数的威士忌在干渴的喉咙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却让人更渴了。

    顾诀自觉克制,禁欲,律己,却觉得眼前这一切,有些过于考验男人的意志力了。

    他一向是个精致的享乐主义者,小梨花散发着幽香,让他招架不住,半分半秒都是折磨……

    花园原本岁月静好,时不时传来两个人的笑声,忽然,一个冷戾的声音,却打断了两人。

    潘姨怒气冲冲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们怎么把先生的茉莉花给糟蹋成了这副模样?”

    舒梨一愣,潘姨一向跟她不对付,都已经这么久了,以前的“反舒联盟”大队长,现在的“反舒联盟”队长兼唯一队员。

    “我们没有啊,我们一直在梨树下玩的。”舒梨好声好气的解释。

    “一定是你们看到先生最近有了新欢莫菲小姐,才故意把茉莉花踩烂的!”

    潘姨是老花匠,每棵树,每朵花,都是她的心血,洁白美好的茉莉花的确被人踩烂了,晶莹的花瓣可怜地倒在泥泞里,好几颗的根都烂了,舒梨见了,都觉得可惜。

    “我这就告诉先生,你就是妒忌先生的新欢,才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梨小姐,你家途中落,一直赖在我们顾家混吃混喝,也就是先生心善,对您一直多有纵容,才让您有了非分之想!”

    “您放一百个心,就算是这一片茉莉花都烂了,先生的心里也不会有您,您早晚都会被先生轰走,永远的离开半湖山庄!”

    潘姨说的生气,舒梨却越听越爱听。

    还是潘姨心里跟明镜似的,说出来的话,比最美好的祝福还要动听!

    舒梨正沉浸在潘姨的《祝福》声中,柳若溪已经句句争锋地与她呛呛了起来,宋姨躲在暗处,半张脸怯懦,半张脸视死如归——

    手里拿着菜刀……

    “我这就去禀报先生!”潘姨哪里是柳若溪的对手,人家可是北城才女,很快就被怼到无话可说了,直接摇人。

    顾诀一袭黑衣黑裤,懒懒的坐在了众人面前,身子歪着,眉梢挑着,

    “你可知罪?”

    舒梨一愣,呆呆地回了一句,“不是我弄坏的,你要是着实喜欢,我再给你买一点种子,给你种一片。”

    “我不喜欢,”顾诀眯了眯眼睛,骨节分明的大手敲了敲椅子,

    “不过,梨小姐是该注意一点自己的身份,顾家的一草一木,都不是你一个外人能碰的。”

    潘姨疾言厉色:“就是!还不给先生跪下赔罪!”

    顾诀:“……”倒也不必这样超常发挥。

    舒梨的脑子一嗡,越发不懂了,顾诀……

    顾诀这是怎么了?

    又崩人设了?

    这不是……

    巧了么!

    舒梨本来就担心江栀做女主,会因为顾诀的原因给她穿小鞋,找个机会虐她,现在顾诀居然让她“跪下赔罪!”

    舒梨拉住了怒气冲冲要和顾诀与潘姨理论的柳若溪,既然顾诀要上纲上线,舒梨正好趁此良机,与他决裂!

    舒梨很刚,很坚决,

    “呸!花就是我毁的!万恶的资本家休想欺负我等伟大的无产阶级!花是我毁的,跪是不可能跪的,有本事你打我啊,轰我出去啊!”

    舒梨越说越来劲,“反正我柔弱不能自理,你敢动手,我就敢立刻死,到时候故意杀人,顾诀,你赔我的命!”

    “放肆!”原本吊儿郎当的顾诀,添了几丝怒气,

    “什么死不死的?晦气!”

    是挺晦气的。

    舒梨最怕死……

    现在不都流行笑长寿,笑发财么?

    她摇了摇下唇,嘴巴张张合合,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敢打我,我就敢立刻发财……”

    顾诀揉了揉眉心,将嘴角的忍俊不禁遮掩了去,冷着声音,

    “认错,写检讨,不然就滚出去。”

    宋姨举着刀就冲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了顾诀面前,菜刀“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先生,先生不可啊,万万不可啊!梨小姐连家都没了,她一个学生,她能去哪啊?”

    潘姨指着她的鼻子就骂:“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要是心疼这个仇人之女,你就跟着她一起走!她姓舒,别管那仁义山庄是废墟还是灾后现场,滚!”

    宋姨“啪叽”就软了,胆小怯弱,几乎瘫在了地上,直接吓到忘词了,顾诀恨铁不成钢的揉了揉眉心,舒梨赶紧把宋姨掺了起来,

    “哼,走就走!”

    说罢,舒梨就气呼呼的上了楼。

    那天……

    货拉拉的搬家车几乎全体出动,北城的大街上,整齐排列。

    舒梨的书,整整搬到半夜,才算是把小阁楼彻底搬空。

    除了书,她几乎没有什么行李,顾诀以前明里暗里送过来的东西,一样不要,自己扛着一个小行李,坐上了叫来的出租车。

    那天……

    顾诀静静看着舒梨上上下下的搬东西,小姑娘来时静悄悄的,润物无声,走时,闹哄哄的,像是把他的魂魄也跟着打包带走了。

    那天……

    柳若溪全程亲眼目睹了一场分手大戏。

    喜不自胜!

    她不看好的CP,终于BE了!

    她一时间灵感如井喷,亲笔写下了檄文——《顾贼》。

    音乐学院的学生们得知后,惊艳于文笔之优美,配上了节奏,一首夹带着无数“最优美的中国话”的饶舌音乐立刻霸占了全国各大音频榜单!

    上至九十九,下到刚会走,谁都会哼两句《顾贼》出气。

    两个人的分开,闹了个尽人皆知。

    舒梨带着宋姨高傲离去,顺手砸碎了顾诀大厅里的两个半人高的古董花瓶,顾诀大怒,酒杯摔在了她的身后,“咔嚓”一声……

    像是彻底结束了这段为期将近八个月的非正常关系。

    舒梨,终究还是被喜新厌旧的顾诀,轰了出来。

    轰出来的那一秒……

    沈妈妈拉着沈皓轩站在门口;

    王夫人优雅地站在门口;

    柳若溪拿着北城大学宿舍楼的的钥匙站在门口……

    她……

    选了谁,都是对另外两方面的不敬!

    只好独自回到了舒家。

    那已经彻底衰败,人去楼空,物是人非的仁义山庄。

    舒梨对外物本就要求不高,有书在就行,山庄破了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对一直在顾家,从未吃过苦的宋姨,有些抱歉,

    “姨,我可以去勤工俭学,还可以去当家教,国外那两所大学是给奖学金的,您别伤心,我可以养活你的。”

    离开了顾家,摆脱了顾诀的死亡凝视,宋姨也慢慢缓了过来,她拍了拍舒梨的手心,

    “哎呀,不用不用!家里什么都有的!”

    出租车一拐,果然……

    原以为彻底衰败了的仁义山庄……

    重新装修啦???

    以前的阴森可怖被彻底拆除,改成了小桥流水的江南风庭院。

    院子里梨花成簇,相拥如雪,美不胜收。

    舒梨一愣,“地址错了?”

    “没错没错,就是这里!先生亲手画的设计图……”喜不自禁的宋姨赶紧捂住了嘴巴。

    舒梨鼓了鼓粉腮,不管宋姨是有意漏的,还是无意漏的,能修整仁义山庄的人,大约只有顾诀了。

    舒梨明媚的心,笼罩上了几分不悦,

    还是没能脱离他的掌控。

    不悦的心,却又荡漾起了几丝甜意。

    他这样大张旗鼓的与她分手,把她轰出家门,大约是怕自己以前惹下的风流债伤害到她。

    况且,如果舒梨是个需要被人保护的金丝雀,那么在他身边,是最安全的,可惜……

    舒梨是自由自在的海鸥,心中只有学习,和他维持那样不正当的关系,只会害了她。

    顾诀主动做出这个决定,很难。

    违背了他惯于不择手段,巧取豪夺的性格。

    他一个人站在安静的别墅里,身形颀长桀骜,没有人敢大声说话,整个空间静的如同坟墓。

    那个倔强的小姑娘,走的大张旗鼓,走的干脆利落,连半点依依不舍都没有留给他。

    可真是,狼心狗肺!

    顾诀的眼神时不时地飘到手机上,在“坟墓”里静默了三分钟,洗澡,看文件,开国际会议,训斥手下,甚至把那簇工具茉莉花全都整修了一遍,甚至长大成人第二次打开了电视……

    坚持了38秒,关上。

    「黄毛也不要了?」顾诀还是没忍住,给她发了条信息。

    没多久。

    舒梨的信息就回来了。

    是一张照片。

    舒菜那只半人高的大狗子整个扑到小姑娘的怀里,贴着脸,笑的像是个三百公斤的傻子!

    小姑娘细细的手臂都快要抱不住它了,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狼心,狗肺!

    顾诀忍无可忍,一脚油门,轰到了仁义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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