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可怜的年轻人如同一张薄纸,缓缓地飘到地上。
他已经断了气。
“你们!”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刘据震惊不已,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士兵们。
“太子殿下,此人行迹诡异,又看似怀揣异物,臣等担心会对您不利,有伤国本,这才出手!”一旁的马纪连忙跪下辩解道。
他身后的士兵也纷纷放下武器跪倒在地,齐声喊道:“臣等誓死守护太子殿下,并无二心!”
刘据的脸涨得像猪肝色,他当即吩咐近侍俞仲上前搜查赵二怀中的东西。
“孤倒要看看,到底是不是所谓的凶器!”
没过多久,一张布满血字的粗布便被搜了出来。
刘据一把抓过它一看,只见上头有些地方被赵二的鲜血染得模糊了,但是并不妨碍他看懂其中大致的意思。
在这张血书中,赵二控诉了豪强权贵如何变相兼并百姓土地,并提到沉重的赋税让农民不们堪重负,流民数量日益增多,早晚会酿成大祸……
刘据意识到,这人根本不是刺客,他是在用命向大汉发出警告。
而那帮蠢货,竟然直接射杀了这个可怜的年轻人。
“他是刺客吗?用一块布来刺杀孤?”刘据高高举起那张血书,对着将士们说道,“所谓的行迹诡异,不过是他忍饥挨饿多日,实在走不动了!更不用说所谓的身怀异物,仅仅是一张粗布!”
马纪和跪在地上的士兵们一言不发。
刘据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赵破奴拽了拽他的袖子。
他立刻醒悟过来。
事后追究这事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再说下去无异于会失去军心。
更何况,他们只是在做自己的本职工作。
如果今天因为此事责罚这些人,那么日后若真遇到了危险,又有谁会站出来为自己效力?
尤其眼下正值紧要关头,他们还需要宣平门的将士们协助羽林卫处理好流民进城的事宜。
刘据看了看城下正在进城的百姓们,将胸中那口气又憋了回去。
“都起来吧,”他叹了口气,“今夜事发突然,众将士们也辛苦了。”
马纪战战兢兢地从地上起来,向刘据谢罪:“臣罪该万死。”
“马将军也不必自责,如今难民还在进城,你带着众兄弟做好相应事宜,别出了差错。”刘据说道,“若今晚顺利完成任务,人人都有赏!”
马纪身后的士兵听到这话,纷纷舒了口气。
一听到有赏赐,他们瞬间又打起了精神,当即说道:“我等务必做好太子殿下交代的差事!”
刘据点了点,随后又盯着赵二的尸体,沉默了许久。
过了半晌,他才说道,“给这家伙收个尸,就葬在郊外吧。”
“诺!”马纪心下暗自庆幸,立刻跪下应道。
……
刘据的马车在宫道上跑着,一路上,他看到一排排的流民在羽林卫的带领下前往临时住所。而长安街上还有不少车骑兵来回巡逻,保证护送任务万无一失。
他手里正攥着那份血书,满脑子都是刚才赵二倒下的画面。
其实就算赵二没有被士兵当作刺客射杀,只要后续他把这份血书交给西汉的统治阶层,就是死路一条。
甚至还会连带他的家人一起被杀头。
可以说,从赵二登上城墙的那一刻,他的结局就早已被注定。
刘据并没有公开下令要如何抚恤赵二的家人,如果这人有亲眷,刘据更希望他们隐姓埋名,淹没在前往西域屯田的人流之中,永世不受牵连。
他私下吩咐俞仲,暗中去调查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以及他还有哪些亲人在世。
他想私下做些补偿。
处理这些事后,刘据将宣平门留给了赵破奴善后,自己则赶回宫中向武帝汇报。
马车离未央宫越来越近,刘据也将血书攥得越来越紧。
他不能让某人白白地死去……
清晨,未央宫。
武帝一宿没睡,虽然他自己本人不在宣平门,但却时刻关注着那里的动静。
当听到那头的处理结果时,他欣慰地松了口气,也大力赞赏了太子。
但随后刘据便立即向他呈上了一份血书,上头的内容令他大为震撼。
随着武帝一个字一个字读完,他的怒气也涨到了极点。
他终于知道了这次流民涌向长安的根本原因,也痛恨这些豪强权贵的所作所为。
当然,对于自己设立的重税,他并没有后悔之意。
武帝选择性地忽视了它。
“这次四十万流民突然逼近长安,皆为豪强权贵土地兼并所害,看来朕要做一些事来好好敲打敲打他们了。”
在这个时代,豪强和流民,已经变成了两个水火不容的对立阶层。
武帝心里清楚得很,他正在盘算着如何利用底层的人们削弱豪族势力。
毕竟豪强权贵可不会对自己人下手。
一旁的刘据也没有忘自己向百姓承诺的事,他跪下向武帝说道:
“父皇,其实此次并非四十万流民逼近长安,而是四十万流民听到我大汉屯田西域的号召,自发前来!”
武帝看向了刘据,“什么?你在说一遍?”
“儿臣说,此次并非四十万流民逼近长安,而是四十万流民听到我大汉屯田西域的号召,自发前来。”刘据重复说了一遍。
武帝这才如梦方醒,他眼睛一亮。
“对!他们并非走投无路走向长安,而是想前往西域!”武帝抚掌大笑。
刘据的这番话给了他最大的面子,让他能在天下人面前将今夜的长安城乱象给圆回来。
毕竟,四十万流民冲击一国都城,是史上闻所未闻的。
作为一国之君,他也得为此事给群臣百官一个交代。
既然太子有现成的经略西域之计,就让这些人统统前去屯田吧,真是一举两得。
见武帝龙颜大悦,刘据又将此前西域取消人头税的事重新提了起来。
既然如今天下都到了这关头,武帝便也不再说什么,他同意了刘据的想法。
“就依你的,从即日起,西域取消人头税!”武帝说道。
刘据激动地抬起了头。
他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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