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时分,滇池县境内的一个村落中。

    一队面带铜甲的骑兵从树丛中疾驰而过,他们一个接一个跃过半人高的矮树丛后,又向前方奔去。

    马蹄踏过淙淙流过的小溪,溅起一丛丛的水花,抖落在骑兵们的盔甲上,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银闪闪的光。

    “驾!”

    为首的那个将军抽着胯下的马匹,俯身向前冲刺。

    僵硬的青铜面具下,是一双目露凶光、充满血丝的双眼!

    此时的村落中,一些村民们还在熟睡之中,而另一些早起的人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准备下地干活。

    骑兵们疾驰而过,从背后的竹篓中抽出一卷卷麻纸,用力一挥,将它们撒向一望无际的田野。

    偶有些好奇的老百姓捡起这些麻纸,却不太能看懂上面的字。

    滇国向来没有文字,一代又一代的故事只能通过口口相传流传下来。

    益州郡成立后,郡府曾在当地大力推行汉字,但也仅限于滇国上层贵族。

    而识字,对于当地普通百姓来说,那是一辈子都享受不到的高等教育。

    “这是啥咧?”田野里,一个滇人老汉捡到了一张随风飘过来的麻纸,他盯着上面陌生的文字,左转右转,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啥花头来。

    “我来!”旁边一个青年一把夺过麻纸,他是村长的儿子,借着父亲的光有幸识得几个汉字。

    青年看着上头的字,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断断续续读出了一些内容来。

    “滇王……无能……俞元县……滇吾……大祭司……拥立……新王……”

    他一边读着,一边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我说娃子,你是不是没学好那汉字啊。”老汉哈哈大笑,露出两颗残缺不全的门牙,拍了拍胳膊上的泥土,“我看呐,要不就是哪个家伙搞的恶作剧,要不就是你根本没读懂!我看呐,还是后者可能性更大些!”

    说罢,他给青年头上来了两个凿栗,又转身回去干农活了。

    “嗷!”吃了痛的青年恼羞成怒,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再次看了看麻纸上的字。

    只见上面竟然还有配图,画的是滇王的小像,而小像一旁又被画上了一个斧头标记。

    青年认得这个标记,在滇国本地,这是叛徒的象征。

    他愈发确信自己看的没错。

    “难道说……”

    就在他喃喃自语之际,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从他身旁迅速掠过,快得恍若一道残影。

    只消那一刻,骑兵们的身影便早已远去,留下青年一人站在田野中,而他的头上正有无数张一模一样的麻纸飘落下来。

    ……

    “咚咚咚!咚咚咚!”一个士兵站在一户人家的门前,疯狂地拍着门,而他适才骑过来的马正拴在下头。

    滇国向来地处西南,雨水多且环境潮湿,百姓们一般采用双层的干栏式建筑,上层用来住人,下层养些牲畜补贴家用。

    “唔……谁啊……大清早的……”屋内传来一阵阵不耐烦的呓语,没过多久,里头又想起了重重的打鼾声。

    “砰!”木门被骑兵一脚踹开。

    只听内室里头一阵骚动,没过多久便走出来一个缠着被单,胡子拉碴的男人。

    男子起先嘟囔着,正欲张嘴骂娘,一看来者身着铠甲,差点没当场吓尿。

    “军爷……您这是来我家做什么?”他连忙走到一旁穿上自己的内袍,又认真地套了件外褂,这才堆着笑脸,走上前来向来者示好。

    “别啰嗦!”士兵似乎对男子的示好不为所动,鄙夷地看了看自己的同胞一眼。

    他环顾着屋内的陈设,顺手拿起一个陶罐把玩了起来,随后便不耐烦地说道:“大王有令,现要围剿叛匪,特令各村上交军粮!”

    男子一听,愣在了原地,他的婆娘倒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她估计是听到了外屋的谈话,一听到又要交粮,心下一急,便现了身。

    “军爷,前段时间不是刚收过一波粮食,怎么又要收了?”妇人弯着腰,小心翼翼地问道。

    士兵闻言,脸上表情顿时凶狠了起来,他眼一斜,手一往腰刀上一放,大声呵斥起来。

    “要你们管?这是大王的命令!你敢不服从?”

    说完,他又对着可怜的两夫妻怒吼了几句,大意就是违抗大王命令必须治罪不得好死之类的话,吓得两夫妻立刻好言好语地求饶。

    此刻屋内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男子连忙给自己的妻子使了个眼色,命她回到内屋。

    士兵见状,倒也不慌不忙,一屁股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抽出腰间的环首刀,对着男子说道:“所以,你是交,还是不交呢?”

    他的眼神时不时朝内屋瞟去,手上又使了使劲,把刀握得更紧了。

    “我交!我交!”男子担心他伤及妻儿,连忙跪地求饶,说着,他便往门外走去,“军爷,咱家的粮食都在下层的仓库里了,我这就带您过去。”

    士兵听到这番话,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将刀往鞘里一插,双手负在背后,大阔步地朝门外走去。

    只见男子在下层卖力的搬着粮食,而士兵见对方还在忙活着,偷偷从这户人家的马厩里顺了些粮草,给他的马儿填填肚子。

    男人也只能装作没看见,将一身的怨气发泄在扛粮食上。

    这时,不远处有马蹄声响起,士兵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当即冲到前面去,对着马上的人点头哈腰起来。

    “氐甸将军,小的又给您征收到了好多粮食,您看。”说罢,他指了指正在粮仓里搬东西的男人。

    氐甸听到后点了点头。

    “把这个人也带走吧,”他抬起马鞭,指了指背对着他的那个男人,朝他身后的骑兵们说道:“大王的新命令,人和粮,我们都要!”

    “是!”众人一拥而上,将男子强行掳走,又把他搬出来的粮食全都放到后头的运粮车上,准备前往下一个地方。

    男子疯狂挣扎,却耐不住人多势众。

    走之前,他绝望地看了眼自己的家。

    氐甸骑着马,走到了士兵面前,扔下一颗果子。

    士兵见状,双眼顿时放起了光来。

    “谢谢将军!小人谢谢将军!”说罢,他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抠起陷在泥地里的疯人果,揣入了自己怀中。

    “趁现在还早,好好享用这些难得的东西吧!”氐甸轻蔑地笑了笑,又纵马朝大部队的方向赶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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