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幽沉的地牢里,刘据正身着囚服,瘫坐在地上。
他此刻还不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全然系于郊野外某座佛寺的一场对话中。
“毒妇,毒妇啊!”他恨恨地抠着地面,心想着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位王妃,竟让她如此不择手段陷害自己。
我好歹还救过她——
一想到这,刘据惨笑一声,整个人躺平了下来,胸口闷得慌,随呼吸上下起伏着。
寂静无比的地牢,被一片黑暗笼罩,偶有一丝微弱的灯光透过铁栅的缝隙照进来。
刘据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合眼思考。
等情绪平复下来后,他的脑子反而清醒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是于公就是于私,既然个人恩怨上没得罪她,难道是因为自己大汉使臣的身份?
可是自己此番前往身毒打通贸易路线,对这个女人,又能有什么坏处呢……
公元前105年的古印度,难道有什么大事发生?
刘据在脑中苦苦寻找着记忆,但是并无所获。
就在他思索之际,牢房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刘据心下一惊,连忙竖起耳朵倾听外头的动静。
他仔细观察着这阵脚步声,听起来不止一个人。
“吱——”
牢房门被狱卒打开了,走进来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脸被兜帽遮挡着,再加上四周烛光微弱,刘据根本就看不清来人的脸。
他下意识警觉了起来,但随后又似乎想通了什么,整个人放松了不少,依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静静地看着来客。
“看到半夜有人穿成这样来访,你竟然不害怕?”兜帽被掀开,露出一张惊艳绝伦的脸。
“那我倒要问问王妃为何而来。”刘据看清了来人的样子,冷笑一声,说道。
“到现在这个境地了,还这么冷静,你不知道国王将要判你死罪吗?”安雅嘴角勾起,看着眼前这个家伙。
刘据闻言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但随后便恢复了平静。
“如果国王杀我这事已经成了定局,想必你今晚也不会大费周折来到这里。”刘据面无表情地揪起地上的一根杂草把玩着,“而且我和你无冤无仇,能让你这么费尽心思陷害我的,想必不是个人原因。”
安雅听到这番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想不到于大人还挺聪明,那你能猜到是什么原因吗?”
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玩味地看着刘据。
“如果不是个人原因,那就是因为我这个身份咯,是吗?”刘据抬起头,看向安雅。
“猜对了一半。”
“那便是我大汉与你身毒国通商一事了,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原因。”刘据苦笑了一声,随手将手中的杂草掰成两半。
安雅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那便是猜对了,刘据想道。
“两国互市,利国利民。对于这种好事,王妃却视为眼中刺,不惜来中伤我以致两国关系恶化,让贸易从一开始就进行不下去。那么想必背后原因就只有一个。”
安雅下意识朝前走了两步,用冰冷的语气说道:“你又知道了?”
“王妃根本不希望看到这个国家变好。”刘据回想起他两次入宫看到的场景,大腹便便的身毒王被他的宠妃迷得七荤八素,言行举止根本不像个贤明的君主。
他也曾怀疑过,和这样一个昏庸的统治者进行交易,是否真的有利于大汉?
不过当初秉持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他还是花了些心思和身毒王接洽。
这么想来,着实可疑。
“我原本以为,王妃只是个贪图享乐的宠妃,可是今晚你的到访让我打消了这个猜测。”
刘据猛地站了起来,和安雅对视着。
“试问,一只沉迷逸乐的金丝雀,又怎么会主动飞出牢笼,来和猎物对话?”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美丽又危险的女人,将自己的推断合盘托出。
安雅身躯微微一颤,看向刘据的眼神也变得认真起来,全无此前的轻佻。
“于大人,你这个人真不简单。”
“王妃还想听我继续说下去吗?”
“你……说。”
“既然不是一只金丝雀,那又是从哪里飞来的猎鹰呢?”刘据此刻已经占了上风,他俯视着安雅,双手放在背后。
“那你倒是说说,我这只猎鹰是从哪里飞来的?”
“我一开始也想不明白,但直到我回想起了那天在城中街市上发生的事。”刘据顿了顿,仿佛在印证什么猜想,他的眼前闪过那对耳环上的浮雕。
“不知道王妃和孔雀王朝有何关系?旃陀罗笈多和阿输迦是你的谁?”
阿输迦,正是阿育王名字的音译,这位孔雀王朝历史上最有名的帝王,统治着几乎所有的印度次大陆,并一手将佛教发扬光大。
“不许你这么直呼我先人的名字!”安雅脱口而出,抽出腰间的匕首指向刘据。
随后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闭口不言。
此言一出,刘据彻底坐实了心中的猜想。
“我没记错的话,从孔雀王朝灭亡到现在已经有八十多年,没想到当年王室的后人竟然还不忘旧仇。”
安雅听到这话,猛地一惊。
“于大人,你应该是第一次来婆罗多大陆吧,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
刘据微微一笑,开始卖起了关子。
“那王妃对我们大汉又了解多少呢?”
安雅摇了摇头。
她只是在以前学过各国语言,又在这方面颇有天赋,能用汉语进行大概的交流罢了。
其他的,她不甚了解。
“这是个和于大人一样神秘的国家吗?”
刘据刚才的一番言论让她震惊之余又有些发怵。
没想到,仅仅是汉朝的一个使臣,便对身毒的历史了如指掌,难道这个国家的实力,当真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安雅的内心隐隐不安了起来。
自己此前设想的坐山观虎斗之局,或许并不会如愿。
刘据听到安雅的问话,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正面回应。
他下意识地察觉到,眼前这位女子的心理防线正在逐渐被自己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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