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叙旧之后,何乔波一脸愁容:
“大师,就是上次那个电影之事,对方导演要求要我再追加三个亿,方可开拍。我老是不放心。此事一定要请您帮我作个主。”
我心里跳了六七八下。前面五个亿,再加三亿,师父若是说可以投资,万一亏了,这交情也差不多断了。师父的名声也受损。
师父把名声看得比生命还重,他今天受了点气,才叫我去上培训班。
现在,师父会给何总测字吗?
空气中浮现一丝诡异的气氛,我心惊肉跳。心是暗念:您千万别给他作主啊。这种人小学毕业,有了几个钱就想脱胎换骨,玩点高雅。
空气几乎快要凝固了。
我提心叫胆。
何乔波双目着师父。
一声朗声打破了沉静。
师父长笑一声,让我和何乔波都莫名其妙,一齐望着他。
师父笑完,神色凝重:“何总,每逢大事,我师父弘原道长教了我一个最好的方法,判事灵验,胜过测字。”
何乔波忙说:“请大师明示。”
我也急不可耐地等着师父指示。
师父对我说:“把茶上的东西都撤掉。”
我把茶水、果盘、烟缸,全部收走。
师父缓缓地说:“就在这茶几之上打卦。卦不落地,则诸事顺利。”
我马上从书柜中寻出一副铜卦。
师父对何乔波说:“这卦不能由我打,必须由你自己打,叫‘求诸于人,不如求诸于已’,你身上所带的一切成败信息,全在卦象中反映。我可为你下断语。”
高,这一着实在是高,把球踢回给何乔波了。
何总接过卦,往桌上一丢,有一块卦滚到了桌子边缘,伸出一小半身子,但没有掉下去。
师父笑道:“好卦。”
何总打第二卦,“一块在桌上,一块掉到地下。”
何总打第三卦,两块在桌上滚了几下,全掉到地上。
师父兀自笑道:“第一次在桌上,说明上次见面,我测的字是对的,可以投资。第二、三次掉地下,说明情况有变,追加投资会失败。”
何总双手合十:“有了大师这句话,我就方向明朗了。这电影就不投了。”
师父微微笑道:“你还是踏踏实实做点本业为好。”
何总感叹道:“没钱人有没钱的苦恼,有钱人有钱的苦恼,我那一把资金放在银行,不找个投资对象,就一天天贬值。”
我灵感顿现,想到了申家院子。
等何总上卫生间时,我跟师父说了自己的想法——申家大院是值得投资的,无论是旅游开发,还是把整座院子买下来,都是一桩不错的生意。
师父想了想,情不自禁地夸我:“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一是为政府解了难,比较是栋危房了。二是无论开发,还是拆掉,里面的百姓就可住上新房子了。说,你和何总说说。”
等何乔波出来,师父开心道:“山红有件事想和你说说,我觉得也是个投资方向。”
何乔波点点头。
于是,我向何总说起了申家院子,何总开始还要听不听,听到我说窗子、骑楼,吊楼,门楼全是楠木的,把手一挥:
“你这个信息非常好。”
元月二日,风和日丽。何总交待过我,尽量少惊动人,所以他连司机都不带,让我开车去宾馆接他。
我只打了一个电话给老林,没说什么事,就说她老婆的菜煮得好。想去回顾一下美味,顺便想买几只鳖。
一路无话。我谨记师父的教诲,尽量和顾主少说话。毕竟他是师父的大客户,何总也似乎不想说话,上了车就闭目养神。
不到四十分钟,车就停在院子门前。
老林果然早就在坪里候着,见了面,我介绍何总是我师父的朋友,想到乡下透透风。
何总眉开眼笑:“啊哟,还有这么大一个老院子,我去转转。”
老林忙说:“我陪你们吧。”
我们三人进了院子。
这就惊动了这院子里的住户,许多人跟我打招呼,称呼五花八门:万师傅,万大师,万同志,万先生……
突听得大门口传来一声:“万老师来了?”
我回头一看,是村支书。
申支书大步流星,穿过走廊,伸出双手来握,我忙介绍道:“这是我师父的朋友何总。”
他双手握着何总的手连摇了好几下:“欢迎何总,我姓申,是这院子曾经的主人,现在不是主人了。”
我补充道:“村里书记。”
何总幽默地笑道:“若是过去,我见了您,该称老爷啦。”
申书记也笑道:“时代不同了,现在叫老头。”
看得出何总对这院子十分满意,嘴上却掩饰道:
“我对老宅子有感情,哪里有这种深宅大院,我就喜欢去转转。山红说你们申家院子不错,我立马来了兴趣。又遇上屋主人,您得向我们介绍介绍啊。”
申书记话中夹话:“来的人不少啊,中国人,外国人,乡领导,县领导,市领导,省里文物部门的领导。我差不多成了专职讲解员了。”
我插话道:“你祖辈一定有好多故事。不然,建不起这么一座大院。”申书记倒也爽快:“走,我们边走边说。”
每到一处,申书记就讲一段历史。
如果把岁月拉回一百多年前,大约是这样:
一个姓申的年轻人,常年挑着一担窑货(坛坛罐罐)行走在远乡近村,有一天,他走路绊到一条绳子,身子一趋,窑货摔个稀烂。
他生怕回去被父亲揍一顿,坐在地上,伤心地哭起来。哭得眼泪都干了,正想起身,来了一位拄杖而行的老人。
老人见年轻人满脸是泪,又见遍地窑货碎片,说道:“你为何而哭,好事啊。”
年轻人气愤地说:“什么好事呢?”
老人说道:“你回不了家,回家有顿猛揍。”
年轻人点点头。
老人问:“你身上还有盘缠吗?如果有,就收点米回去,谎称窑货卖完了,钱都收了米。”
年轻人觉得这也是个主意,可是身上钱不多,收不了多少米。回去还是瞒不过。
老人看出他的心思,可怜他地说:“我身上还有些钱,给你。”
年轻人觉得奇怪,一个无缘无故的人,为何要送些钱给自己?正在狐疑间,老人说道:
“我观天象,三年后必有大旱,到时颗粒无收。你以后有钱就收谷,必能致富。”
年轻人反问:“先生能如此神算,何不叫你家人收谷?”
老人一笑:“家人?我没家人。”说罢走了。
何总笑笑:“每一座宅子都有一个传说。”
不料申支书急了眼,一字一句地说:“这不是传说,绝对真实。”
此后,年轻人有点余钱就收谷,三年后,果然大旱,颗粒无收,哀鸿遍野。我的先祖就这样赚到了第一笔钱。
从此,就靠做稻米生意致富。年轻人走南闯北,长了不少见识,就修起了这座宅子。
何总边听边点头,但我观察,何总只是应付,他的眼睛全被那些精美的雕花吸引住了。
看了一个多小时,总算看完。不过,那些村民并没有申书记这么热情,遇见了我打个招呼,该晒太阳的晒太阳,该带孩子的带孩子。
申支书把我喊到一边,附耳道:“他来投资?”
我摇摇头:“不太清楚。”
申书记一脸迫切:“要是他能买下宅子搞旅游开发。院子能保护好,村民也可以易地重建。花不了多少钱的。”
我鼓动道:“你可以问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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