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星稀。

    我选了四条高档烟,两瓶茅台酒,包个万元红包。打一辆的士往陈家。的士在陈家门口嘎然而止。

    月光下,我叩响了他家大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陈二扫了一眼我手里提着的礼物,没说什么,径直带我进卧室。

    卧室挺大,收拾得十分干净,除了一张床,一个立柜,还有一对沙发。

    一般人家的卧室并无沙发,他的卧室像工作室,沙发中间放着一个茶几。

    “这间房子只有我有锁匙,连我老婆也不能进来。我要在这里配药。”

    哦——难怪摆的是一个单人床。

    他走到立柜前,开了大锁开小锁,然后端出一个盒子,放在茶几上。

    他从盒子中取出一包药粉,无色无味,说道:“变白酒之用。”

    又取出一包:“把白酒变回水。”

    接着取出一包,变糖水用。再取出一堆,变各种香水。

    我看得眼花缭乱,问道:“这么多,你怎么记得住?”

    他一笑:“你总不会一次玩个遍吧,带两三种到身上就足够。再说,药是自己配的,我早已烂熟于心。”

    大约一个小时,他就把水变白酒,白酒变水,变糖水,糖水变回水,变各种气味的香水,全部演示了一遍。

    他手脚之快,根本看不出什么破绽。比如,变白酒时,他抓过一个杯子给我时,早已把无色粉末放进了杯子里。

    我说:“慢,你不能拿杯子,我自己找一个。”

    他微微一笑:“行。”

    我找了一个新杯子。他教我,一定要说:慢,不能筛急了,在扶杯子的一瞬下药。

    我说:“你不能扶杯。”

    他又教我:“可以叫别人把杯子交给你,手指往水里一醮,先尝一下,药就带了进去。总之,你可以找任何理由下药,你下药的理由,在别人看来是你的一项必须履行的一道手续。”

    “这叫话术。”我懂了。

    “对,别人觉得你很神秘,有了这个前提,你可以找到任何理由。”

    我想,所谓神秘之术,原来如此简单。

    接着,他又教我催眠术。介绍了几个穴位,点这几个穴位,人就会昏睡。

    花了半个小时,我学会了如何催眠。

    他说:“你学会此术,则在稠人广众之中,搬运物体,人家浑然不知,而且他清醒过来,也不觉得刚才看过见什么,他还认为自己一直清醒着。这段时间,就叫——时光折叠。”

    说完,他起身带我到后院。

    他家的后院挺大,种着各种花草。他指着这些花草告诉我。哪种草是做什么用的。有的取种子,有的取叶,有的取茎,晒干后研成粉就行。

    我用手机录下了他的讲话,对着花草,拍了一遍。

    陈二带我到厅屋。放上一张方桌,上面摆上供果,搬出一尊画像,说道:“还是按规矩,行拜师之礼。”

    他点燃蜡烛,线香,分了一根给我。

    这种行礼仪式,我烂熟于心。不用他指导,接过线香,双手执香,肃立桌前。

    陈二念道:“民间术法,传承各异,我承之于方强师父,方强承之于徐远师爷,徐远承之于乔昌太师,远者不可追。今供太师画像,后学陈列将此术传与万氏山红,望万山红者,持术谋生,不得诓人、骗人,聊作人生趣事,万勿兴风作浪。

    第四代弟子陈列,谨具薄酒果蔬,敬呈尊前,特此禀报。

    说完,他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我亦如仪。

    礼毕,我搬了一条椅子,请陈二坐下,跪在他面前:“师父陈列在上,请受徒弟万山红三拜。”三拜之后,呈上礼金。

    他收下,扶起我。

    两人来到客厅坐下,陈二说道:“山红,这次回来,其实我也有传技给你的意思。我小时候长得矮小,受人欺侮,故与你师父心有戚戚。他是外地人,到乌乡生活不易。好在他终于扎稳根基。

    你呢,也是外乡人,到这儿做点小生意,开个小店,倘可平安,若想这儿出人头地,非得浑身本事不可。我看你面相和善,心地善良,所以,想把这些小技传给你,有时人前露一手,可以融洽气氛,交到朋友,也可弄得神神秘秘,让人怕你。”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多谢师父。山红年轻,不懂江湖险恶,有幸遇上道长,现在又遇上您。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会谨记你的教导,小心行事。”

    陈二感叹道:“虽说方法教了你,但手法得天天操练。你可以每天早上起来,用一个脸盆装满清水,水中放一片薄薄豆腐,用两个指头去夹,夹到豆腐出水,了无声息,不损、不破,方可登大雅之场。

    练到这一步,你的手指既有力量又十分灵活,两指可戳瞎别人的眼睛,也可以取物于无形之中。”

    说罢,他端来满满一盆水,放入一片薄豆腐,迅雷不及掩耳,我还没看清楚,水底那片豆腐从他左手移到了右手手心。

    我抱拳道:“师父神功,让我钦佩不已。”

    他说:“我并非想一个人住家,是专门回来一趟,感谢你和你师父,明天我又要回广西。”

    我离席又拜。

    他盯着我:“你非池中之物,乌乡不过是暂住之地。”

    “您何以这样说?”

    “在江湖上混久了,我也粗懂相人之术。”说完,他意味深长地望着我,久久不语。半晌,站起来转身走了。

    约摸四五分钟,他提个原来那个盒子出来,说道:“放在家中也不保险,这些,你拿着回去练习。走吧。”

    他慢慢地站起来,朝我挥挥手。

    江湖中人,就是如此决然,容易不下半点优柔寡断,儿女情长。我提着盒子,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回到工作室,我突然记起陈二师父最后一次站起来时,他挥动的手有些不自然。联想到他说明天又要回广西去。心中似乎有些堵。

    他似乎不是久住之人,离天远了,离地近了。

    一种无名的伤感漫遍全身。

    回顾来到乌乡七年,我的人生中遇到过三位贵人,一是师父,二是西坡先生,三是陈二爷。

    只是陈二爷说我必将离开乌乡,是真的吗?

    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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