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我开车去悠然居。陈姨已经离开了悠然居,回了老家,兰心爹妈过来了。他们开了一辆车,忙着往车上装东西。我打开后尾厢,帮着装东西。

    两辆车都装好了。

    这时,师母叫我去书房,我进去时,师父和兰心爹妈已坐在那里。

    师父说:“水生(兰心爹)、老弟嫂,还有山红,你们是我最信得过的人,我们两老要到那边去,还有几句话说一下。”

    兰心妈的眼睛红了,不停地拭泪。

    师父脸上不高兴,对她说:“你别流泪了,这又不是生离死别,我告诉你们要像平时一样,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你越是情绪低落,倒楣事就越找你。”

    我递了一包纸巾给她。兰心妈擦了擦,吸了吸鼻子,扬起了头。

    师父说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房子车子由你们夫妇经管,你们夫妇,小事找山红,大事找邓总,你们跟邓总不太熟,不要生份,不要怕麻烦他。当然,尽量少找。

    其次,左邻右舍,一定要团结。我住这儿几十年,没和人红过脸,老弟嫂,你争强好胜的脾气要收着点。”

    兰心爹妈点点头,又忙事去了。

    我掏出卡:“师父师母,你们待我如儿子,我无以感恩,这里有一张卡,总计五十万。本来就是你们的钱,我加了一点点利息而已。请一定收下,密码呢,就是师父您身份证后面六位数。

    我双手送给师母,师母望了师父一眼。

    师父说:“收下。”

    两辆车,一前一后,离开悠然居,往高铁站开去。

    到了车站,我眼尖,看见邓总。

    邓总带着两个助手,他走上前来指着带来的两个人说:“东西由他们搬。”

    两个助手托运东西去了。邓总陪着师父师母走进了贵宾室。

    他们坐到一处地方坐下,三人小声交谈。

    我和兰心爹妈没有过去,远远地坐在第五排椅子上。

    大约半个小时,开始验票了。

    师父和师母进了验票口,他俩转过身来,朝我们扬手,我的喉结开始一上一下地滚动,努力忍着,不停朝他们挥手。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

    兰心爹妈眼睛一直红着。

    到了售票厅外,邓总和我握了手,力道很足,他说:“山红,你有事一定要和我说,记住啊。”

    我有些哽咽:“好,一定,谢谢您啊。”

    我和兰心爹妈各上了自己的车。

    车往城里开。

    开到西二环的时候,我突然一打方向,上了环线。

    我开呀开,开过樟树州,开过黑沙洲,开过二桥,过了鸭嘴铺,过了三桥,过了留香铺,一直开到春江拐向富水的岔路口,我才停下。

    这里空无一人,曾经,师父带我来过这儿,他说:什么叫大江东去,这就是大江东去,什么叫覆水难收,这就叫覆水难收,什么叫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到这里你就能体会到,多少人事成代谢,大江依然在,不废万古流!

    我伏在方向盘上,胸脯剧裂地起伏,千年的痛,万年的苦,此刻,我如一叶小舟,起伏在风雨中的长江,江风怒号,浊浪排空。

    我泪水磅礴。

    我打开车门,向着江边的沙滩狂奔,像一只失群的野狼,不断地嚎叫。天很蓝,江很宽,一群水鸟,掠过江面,扑凌扑凌地飞向对岸。

    哭够了,我才慢慢地平静下来,在回来的路上,找了一家洗车店,把车子洗了一遍。

    我把车子开到悠然居,刚进院门,发现兰心爹妈在挖土,我一愣,脸沉下来,问道:“水生叔,你这是要干什么呢?”

    他笑道:“空着那就空着,种点菜。”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文人雅士之居,人来人往,这院子就是种花养草的,你把葡萄藤挖了,紫菊花也挖了,种上一片蔬菜,一进门就是个菜园子,合适吗?

    我忍不住说道:“不合适,悠然居再怎么样,也是座别墅,你到院子种菜,简单是绸缎衣服上扎根布条。

    兰心妈一听,立即出来,对我道:“不像以前,以前是别人要来,现在,谁来呀,我们种点菜,又不妨着人家,怎么不能种呢,再说,这是我嫂嫂家,又没种到你家院子里去。”

    我的个爷爷,怎么这样的修养和素质,我只是提个建议,用不着这么怼我吧。

    我笑笑:“对,这院子是你们的,我不过是多嘴。”

    我打了个电话给我姐夫,叫他来接我,主要是想到书房里选些书回去看。

    打完电话,我往书房走。我前脚进书房,兰心妈后脚就跟了进来,好怪上打量着我。

    我笑笑:“师父说这些书,要我选一些带回去读。”

    她说:“跟你说了,可没跟我们说,他交给我们这座院子,我就有负责帮他看好。”

    我把手从书柜里缩了回来,对她说:“那车钥匙给你吧。”

    他没有接,走到外面,对她老公喊道:“你把车子检查一下。”

    我把钥匙交给兰心她爹。

    兰心妈对我说:“你等一下,让他开一路,看看有什么问题。”

    果然水生开着车跑了几公里回来,下了车,说:“你维修了一次吧?

    我点头道:“对,做了个全面维护。”

    兰心妈盯着我问:“你撞坏了?”

    我忍了忍,一字一句地说:“从没撞坏过,车子开几年,都要维修一次,这是规矩。”

    她不放心地打量了我几眼。

    水生说:“行,你走吧。”

    兰心妈喊住我:“你想想,还有什么没带走的,不要过几天又说忘了什么东西在这里,到时,我可不认账。”

    气得我七窍生烟,没好气地回答道:“以前,这里我师父居的地方,我天天来。师父师母走了,我的心也跟着走了,放心,我没有什么东西留在这里,只是后院的花,你们别丢了,那是师母的命根子,哪一天回来,她还要浇水的。”

    我坐上我姐夫的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姐夫玩笑道:“你也不回头看看悠然居?”

    我叹了一声:“不忍看,看了伤心。”

    悠然居还是那栋悠然居,却让我一下陌生起来。

    我渴望师父还会回来,毕竟那儿,承载着我差不多五年的记忆,一行泪,再也忍不住,流出眼眶。

    我姐夫望了我一眼,给了我一张纸巾,说道:“这才对了。那是你起步的地方,你人生的转折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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