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慌慌张张的一拥而上,深怕我不知道自家的底细;走时,鬼哭狼嚎的各种威逼哀求,深怕我真的把煤矿卖掉躲起来。好不容易把这伙子送走,我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下午的三点,而我这一天连口饭没吃,哎,煤老板也不容易啊。
煮了一点挂面,一边等着锅开,一边盘算着该怎么用这一千块钱过年时,门外突然又来了一伙子人。
我耐着性子,端着挂面去开门,门开了,一个满脸沧桑的国字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就是胡八万?”国字脸恶狠狠的看着我说。
“你是?哦对了,你是杨大树杨师傅,我家矿上的煤炭,都是你家公司负责运输的。”我想起来了,眼前之人是我爸的好兄弟。
“嗯。”杨师傅见我认出了他,有些满意,不顾我招呼,就自顾自的进了门。
“你爸走的急,我本不该这时候来,可是我也没办法。”杨师傅坐在客厅大沙发上,指了指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年轻说,“我现在也是自顾不暇,催债的每天跟着。”
小年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明显没有想到自家的老板会来这一手,有些腼腆的冲我笑了笑。
“嗯。”我吸溜了一口面条,客气的答复了一声。
“那我就把话说开了吧,你爸欠我的一千万,你准备什么时候还?”杨师傅终于把实话说出来了。
原来我家欠钱的主是你呀!
我盯着杨师傅看了半天,不动神色的说:“欠条呢?我看看时间,看我爹有没有答应年前就还钱!”
看到我如此镇定,杨师傅先用欣赏的眼光看了我半天,随后似乎想起自己是来要债的,这才赶紧打了个哈哈说,“欠条——自然是有的,这么多钱呢!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你,顺便问问你,这笔钱你准备什么时候还?准备怎么还?”
哎呦!逼上门了,还耍起了含蓄。你还不如直接问我逼债,我还能借机耍个悲惨。杨师傅这一手,倒把我弄不会了。
“你管我这些干嘛?有欠条,我就认,一切按照欠条来!”我吸溜完面条,放下碗,客客气气的说,“一千万,也不过如此,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准备卖矿!”
“卖矿?你老爹打下的江山,你不要了?”杨师傅估计是没想到我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废话,不卖矿,怎么还钱!”我幽怨的看了杨师傅一眼后说,“等我找好下家,你拿着欠条来,到时候看怎么划账,是带着欠款卖,还是把欠款留给新老板。”
“不可!”杨师傅突然有些失态的说,“你就没点出息!你就不能接手你爹的矿,好好经营?”
“老杨,我家的事,你怎么比我还上心?我不卖矿怎么还你钱?”我有些看不懂这位的表演。
“八万啊,叔的钱其实不着急,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你。”杨师傅眼珠子贼溜溜的转了转后说,“如果发现你愿意好好继承你爹的产业,有志气,有毅力当好一个煤老板,我不也就放心了,你家欠我的钱,慢慢还也可以。可是,如果你要是一无是处,嗯!我发现你没有担当,竟然还起了卖祖业这样的不孝心思,那就不要逼老杨我出手了!”
这逻辑,一下整的我又不会了。
“不用出手!我没有什么担当,刚才那会,矿上的那伙子人是哭着回去的,我就准备卖矿,咱利利索索的,你好我好!”我大好的青春,绑在煤矿赚钱给你还债?美死你!反正我又不会经营,卖了拉倒。
“你你你你你!你这个不孝子啊!”不知为何,听了我的话,本该放心的老杨同志,竟然在我家现场打起了抽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数落我不孝。
我呸!我孝不孝,管你毛事!我一个才十八岁大的毛小子,能转的动这座大煤矿吗?到时候万一经营不善,全矿上下千号人跟着我倒霉,还不如趁早卖了,煤矿换个靠谱的老板,矿也能好好运转下去,我也能没羞没臊的过上富裕生活,多好!这样的良苦用心,在他眼里,怎么就不孝了呢?
“八万啊,你千万不能卖矿啊,听叔一句劝,你爹不易,一辈子的心血全放在矿上了,你看这矿,多好啊,全省唯一一个标准化矿,通风设备、预警报警、监控中心,都是最先进的设备,你怎么舍得卖?”老杨继续数落我。
我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赶紧竖着耳朵听他说,嗨!想不到这矿上都是好东西,那我可得多卖点钱。
“放心吧杨叔,既然矿上的设备这样好,我一准卖个好价钱!”我心不在焉的冲着老杨挥了挥手,脑袋里全是卖矿的想法,丝毫没有注意,老杨听了我话后,竟然现场晕了过去。
得!来时气势汹汹!走的时候,被120急救车拉走的,这哪里是来要债的,分明是来还债的。我自然不会管这些事情,关好了大门,盘算着该找个人,好好给家里的煤矿估个价。
晚上八点,饿得快要疯过去的我,实在受不了了,悄悄咪咪的打开门,准备出去买点吃的。
出了大门,刚走到巷子口,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拦住了我。
“你是胡八万?”对方虎视眈眈的看着我。
“我不是。”我很自觉的摇了摇头。
“放屁,你胳膊上挂着孝呢!你还说你不是?”大汉眼尖。
“我不是胡八万,我是他家邻居。”我继续扯着谎。
“放屁!这条胡同就一栋别墅,就是你胡家的,你还敢骗我。”大汉看起来蛮聪明,一下就拆穿了我的谎言。
“好吧,我是胡八万,你是?”我忍着饿肚子,耐着性子说。
“你听好了,我叫石头,县城西边的机电城是我家开的,你爹活着的时候,欠了我家两百万,我是来要债的。”大汉威风凛凛的说。
嘿!别说,和刚才的老杨同志比一下,这位耍狠的才更像是债主。
“成,大哥,等我先去吃口饭,你的债只要有欠条,我认了。”我真心实意的说完话,就准备冲胡同对面的面馆走。
“不行,你现在就把钱还我!”大汉拎着我的脖子这就要动粗。
“大哥大哥,我爹刚死,还钱也要有时间对不?”我看了看他的块头,感觉自己打不过,赶紧放软话。
“你有多少钱?给我!”大汉还是不依不饶。
我万般无奈,只好掏出了身上的所有钱。
三十三块钱!大汉对着胡同口的路灯,认真数了两遍才数清楚。
“就这些?”大汉问我。
“就这些了。”我很想告诉他,我其实还有五百块,但是在葬礼最后一天被某老汉拽走了。
“啪!”
大汉果然是个痛快人,一言不合就扇耳光,打得我差点尿出来。
“你怎么打人?”我也是怒了,要债就好好要,为啥要动手?不知道这年头欠钱的才是大爷?
“啪!”
大汉明显是个讲究人,耍起狠来不带停顿,两个比斗下来,我已经明显有点人比黄花瘦的感觉了。
“我可是煤老板!”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亲爹以外的人揍,我还是蛮抗拒的,想着自己的身份,不知道为啥就喊出这样一句话。
“啪!”
大汉不说话,后果很严重,第三个耳光下来,我已经泪流满面了。
大冷的黑天,胡同口,暗乎乎的路灯下,一个瘦高毛小子,对着一个年轻大汉流眼泪,这个场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要多邪门有多邪门。
“嗯,你怎么不还手?”许是看到我哭了,大汉不好意思继续打,还问了一个特别欠揍的问题。
“我还能还手?”我满心委屈的说。
“能啊,我又没有不让你还手,你看,我揍你,你也可以揍回来呀?”大汉一脸无辜的说。
“大哥,我爹刚死,我真没钱。”我实在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大汉明显被我吓了一跳,摆着双手劝说道,“别哭,别哭,你看,我又没使劲,我这不来要债吗?要是不意思意思,对吧!”
得!碰见这么个主,这顿揍我算是白挨了。
面馆里,我肿着一边脸,用另一边牙咬着面。大汉坐在我对面,一边给我说债务,一边殷勤的给我倒面汤。
原来,这位石头真名就是石头,家里也是范县有名的富户,经营着一座机电城,是老爹生前的合作伙伴。老爹活着的时候,陆陆续续的从他家拿走了两百万的货,这笔钱其实也不着急。可谁叫老爹走了呢,石家人一看我爹不在了,不知道欠下的债什么时候能还,石家大哥就借着分家说事,把这两百万的债务作为家产分给了石头。
“大哥你别忙活了,你记得下次把欠条带上,等我卖了矿,一准还你钱。”我实在是被揍怕了,小心翼翼的说。
“哎,我其实是个笨蛋,我爹让我来时教我了,说一看见你就扇耳光,多扇几个,一定要有一种不还钱就死给你看的架势……..”大汉憨乎乎的说。
我一听,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下来了。
“大哥,你确定你爸让你扇的是我?”我可怜兮兮的问。
“啊?哎呀,这个我没问,不过,好像,大概,我爸那会给我比划的,是扇自己…….”大汉不好意思的看着我。
我默默用眼神杀了他一百遍后,使着狠劲从他手中拿回了我的三十三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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