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清楚了,原来这家赌场就是秋叔开的。而他也没有我老爹说的那样好,根本不是什么开饭店的,而是河川地面上有名的大混混。
赌场后面的办公室里,秋叔用煮茶的小炉子,给我煮了一碗挂面。
这时的场景,很像小时候,我爹忙的顾不上我,秋叔就来我家当保姆,又给我洗衣服,又给我做饭。
想不通啊,慈眉善目的秋叔,怎么会是……
“你知道的,你爸以前开大车,我跟着你爸当押车人,有时候还帮着卸货什么的。”秋叔说,“我没有你爸能吃苦,年轻时惹了赌钱的坏习惯,后来,哎,就进去了,等出来时,你爹已经当了煤老板。”
“你爹是个了不起的人啊,他知道劝不动我,索性借我钱,让我开了这个赌场,撂下狠话,让我这辈子赌个够。”秋叔说,“有了赌场后,我反而慢慢把赌博戒掉了,知道这辈子都还不清你爹的恩,没事就去你家照顾你。”
“秋叔,我爹死的时候,你怎么没来?”我突然好奇的问。
“你爹死了吗?”秋叔突然反问我到。
“我爹!”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到。
“我怎么觉得,他还活着,就活在我们这些亲人的身边,看着我们好好生活。”秋叔悄悄抹了一把眼泪。
“秋叔……”我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早就想去看看你了,后来听矿上的安子辉说,你表现的还不错,我就想着过年去找你。”秋叔说,“没想到,你小子自己就找上门了。”
“秋叔,我缺钱了,我爹死前,把家当都扔进矿里了,矿上也没有钱,我……”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所以你就拿着你爹的赌筹来我这里换钱?”秋叔笑呵呵的说,“你个兔崽子,也不看看清楚,你爹的赌筹,是我当初设计的样板货,你爹有时候脖子疼,就把赌筹滚成圆柱体,用来垫脖子的。”
“啥?”我算是明白了,为啥这二十万的赌筹,会出现在枕头下面了。
“你拿着没有编号的赌筹来换钱,要不是跟我的毛头早先认出你来,那帮子人能暴打你一顿。”秋叔说。
“对不起啊,叔,我也是…..”我不好意思的说。
“没事,不就是钱吗,你爹给你留着呢,我当年说过,这场子一半的收入,都是你爹的,可是你爹不要,说这钱不干净。”秋叔自嘲到,“现在,叔问你,你想要吗?不是很多,两千万!”
乖乖!我突然想明白了,原来我爹在这家赌场有股份啊。
可是。
“秋叔,你既然认出我了,为啥还要让我赌?”我岔开话题,故意问到。
“就你那两下子,是我让人放水的。”秋叔有些得意的说,“目的吗,是想给你上一课!”
“上课?”我奇怪的说。
“是啊,八万那,你要知道,人生就是一场赌局,有时候,不是你想不赌就不赌的,关键时刻,还是要站出来,哪怕知道会赌输,也要赌!因为你要不赌的话,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秋叔说,“说实话,我是真的想让你当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子弟,但是,我忍不住,我不想看见我的胡哥,他的后代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人,甚至,还有点怂!”
这话有些伤人,但是我认了。
“从刚才的赌局上看,你小子还是有你爹的那点血性,最起码,没有让我失望的看到你选择不赌。”秋叔说,“好好当你的煤老板吧,别让你爹失望。”
“秋叔,谢谢你,你给我上了重要的一课。”我突然无师自通的说,“所以,你给我留的钱,我不能要,因为我爹不要。”
秋叔有些失望的看着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叔啊,我今晚赢得钱,你看……”我坚持了一分钟的高贵后,马上又怂了下来。
午夜十二点,我提着五十万的现金,在石头的保护下,气势嚣张的走出了赌场。
哼!说到底,这家赌场也有我家的股,我看这下你们谁还敢拦着我!
回家的路上,我突然问石头,我是不是挺怂的?
石头没有说话,但我从他的叹息中,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不过不管怎么说,五十万现金,总算利利索索的拿了回来。我发誓,我活了十八年,第一次靠自己的本事挣到了这笔钱。一直蒙头转向的石头,更是对我的赌术满是崇拜。
眼下,我有了这笔子钱,生活暂时无忧。其实,说句不要脸的话,2002年那时候,一万元够一个普通家庭一年的生活费了。可是我,从小到大大手大脚惯了,一时之间受不住。
况且,我虽然才十八岁,但该有的心思都有了,每年过年,我爹都会嚷嚷着送礼,而我的任务,就是一摞子一摞子往信封里装钱。今年,我爹不在了,可礼不能断,我着急弄一笔钱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其实,就如秋叔说得那样,有时候,不是我想不赌就不赌的,比如送礼,我其实很反感,但是不送可以吗?不行的!为了我家的矿,我的做点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我早起封了二十个装着一万元的大红包,往年就是二十个,如今礼是够了,可是问题来了,我不知道该送谁?
这是实话,我爹以往送礼,都是自己一个人开车去,小张都不带。现在轮到我了,我看着那一摞子钱,愁的头发都快掉下来了,送给谁呢?
对了,先找乔科长,他是河川市煤监局安全科的科长,一年到头,属他来我家矿上来得勤,奶奶的,而且他一来我爹就吩咐食堂做羊汤,他每次都能喝三碗。
乔科长肯定少不了,我爹和他也认识好几年了,要不,我先给他送?投块石头,问问路?
上午十点,乔科长百分百最忙的时候,也百分百会在办公室。我做贼心虚的让石头把车停的老远,然后揣着一个信封,悄悄咪咪的朝煤监局大楼走。
“你是干嘛的?”动作慢了,门房逮住了我。
“我是蝴蝶矿的,过来给乔科长送材料。”我不傻,傻子才直接说送礼。
“哦,你进去吧,乔科长办公室在三楼左边。”门房见怪不怪,还好心给我指了路。
这下子,我畅通无阻,一路溜达到乔科长的办公室。
“乔科长你好,我是蝴蝶矿的胡八万。”乔科长办公室的门没关,我打着哈哈走了进去,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哦,我知道你,老胡的儿子,哦,你先坐一下,我这有个会。”乔科长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脸不怒自威的穷酸样子。
“我今天来主要是给领导提前拜个年,这些年,我家矿,您多费心了。”我见他装模作样的忙工作不理我,就谄媚的边笑边说,手也恰到好处的把信封塞进了他的办公桌抽屉里。
“嘿,你小子这是什么意思?”乔科长像见了鬼一样的一把推开我,打开抽屉,取出信封,打开一看,一摞子钞票光鲜又整齐。
“乔科长,你别见外,我就是按照我爹的遗愿,给您送点礼。”我一看他竟然没有按套路出牌,心里有点慌,把嘴的门也不见了,直接点破了窗户纸。
“你不要这里,你这是干什么呀!”乔科长的表演果然精湛,难道是第一次从我手里收钱不自然?可我爹.....总不能让他趁夜给你送吧!
“乔科长,意思意思,这又没外人,呵呵。”我拧着十八岁壮小伙的蛮力,硬生生的又把钱塞进了乔科长的怀里。
“咳咳!”
就在我和乔科长表演角力的同时,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严肃的咳嗽声。我回过头,顺着咳嗽声看去——阿弥陀佛,幸好没人,只有一台电视,可是,那声咳嗽是从哪里来的?
我好奇的走到电视旁边,仔细的看了看电视里面的内容,发现电视屏幕分成了好几个小块块,每个小块块里面都有一个人,有些像是领导,有些像是——“嘿,安子辉!老安你怎么上电视了!”
“原来是蝴蝶矿的新矿长啊,难怪没法来参会,嗯,乔科长,你先整理一下你的私事,为了大家的时间,我先让其他科室发言。”屏幕中最前面的一个小块块里的人,似乎能看见我,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堆话,还“隔空”指挥乔科长?你当你是谁?
“乔科长,这是什么电视节目?怎么感觉里面的人能看到咱俩呀?”我白痴一样的看着乔科长,发现他已经瘫坐在地下,还深深的低下了头。
“去你麻的,我们正在开电视电话会议!现场直播,你大爷!”办公桌下,传来了乔科长绝望的骂声。
十八岁的我自然不会知道,2002年,河川市作为全国试点,率先开通了电视电话会议技术,作为煤监局,可以通过这个技术,同时与全市十几家煤矿的负责人开会.......
高科技是个好东西,我坐在小黑屋里,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摄像机,感觉和平时县电视台那帮子记者用的不一样。
“你给乔大飞送过几次礼?”摄像机后面,一个自称是纪委某办的大胡子恶狠狠的问我。
“乔大飞是谁?”我摸了摸头。
“就是乔科长。”大胡子不耐烦的说。
“我是第一次,嗯,就这一次,他没收。”我不傻,知道这会可不敢把以前的事情扯出来。
“你为什么给他送礼。”大胡子问。
“我爹来不了呗。”我实话实话。
“你爹为啥来不了?”大胡子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问我,顺着我的话往下溜。
“去世了。”我装作很可怜的样子。
“哦,这么说,是你爹让你来送礼的?”大胡子问。
“也没有,就是,嗯,我感觉他活着的话,会来送礼。”我小心翼翼的说。
“为啥会有这感觉?”大胡子问了一半,突然恍然大悟的说,“哦,我明白了,你爹以前送过,是吧。”
“感觉上像是。”我糊里糊涂的说。
“你知不知道,给政府公务人员送礼是犯法的。”大胡子吓唬我到。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
“算了,这是个傻小子,一问三不知。”大胡子说。
就在这时,小黑屋的门打开了,好几个人探着脑袋看我,我一眼就认出了躲在里面的安子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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